炕沒燒過,冷冰冰的,被褥等物更是陳舊不堪,幸好洗得很乾淨。安怡帶了些苦笑,氣若游絲地道:“渴。”
安太太忙從一旁的舊桌上尋了個摔了把手的茶壺,倒了半盞冰冷的白水,想遞過去又不忍心,便轉眼去看吉利,還未開口,吉利就一攤手:“沒柴了,什麼都要錢哩。”
總比汙水和吃雪好吧,安怡張張口,示意就喝這個。
安太太只得上前喂她喝冷水,邊喂邊流淚。
吳菁在一旁看得直皺眉頭,這安怡是安家的長女兼獨女,傷成這個樣子,卻連熱水也沒得一口喝,安太太也是軟善得過了份,竟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這母女倆,一個過分懦弱,一個衝動暴躁,這樣下去,就是自己願意給她們提供方便也於事無補。
須臾,安怡喝完了水,皺著眉頭哀求地看著安太太:“疼。”雖然不清楚狀況,但憑著本能,她便知道這屋裡誰對她是真心的好,她的傷拖不得,再拖興許又要去見閻王爺了。
安太太抹了把淚,站起身來對著吳菁深施一禮,哀求道:“吳姑姑,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送佛送到西,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姑娘耽擱了。吳菁嘆息一聲,皺著眉從袖裡取出錢袋,吩咐一直被晾在外頭的陳知善二人去買柴並告知安縣丞,再抓藥來熬藥湯給安怡清洗傷口。
陳知善一直眼巴巴地等在外頭,並不接吳菁的錢,只道:“我有錢。”
他家中是這昌黎縣城裡有名的大戶,有錢得很,他是家中獨子,自不缺錢使。吳菁也就隨了他的便,叮囑道:“快去快回。”
“噯!”陳知善臨走前同情地看了眼安太太,又憤憤不平地瞪了吉利一眼。
人家救了自己的女兒,還要出錢管醫治買柴禾,人活到這份上真是什麼臉都丟乾淨了。安太太的臉熱得燙人,恨不得有條地縫可以鑽下去,但看到奄奄一息的安怡,臉皮便又厚起來,抬眼看著吳菁輕聲道:“多謝您了吳姑姑,您放心,過些日子我便設法還了你的錢。”默了默,又道:“怡兒她不是不想給您抄書,而是別有因由。等她好起來,我就讓她繼續去給您抄書。”
“再說吧。”吳菁將手放在安怡的脈門上,示意安太太先坐下:“你還沒出月子,不宜太憂心操勞,否則將來要落下月子病的。”
安太太收了淚,默默坐在一旁看著安怡的臉發呆。
安怡半閉著眼,不放過周圍的任何一句話,弄清自己是個縣丞的女兒,這家子人很窮。又因傷重不支,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天已黑盡了,屋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豆大的燈光只能照亮她的炕頭。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環境,就聽窗外傳來一陣尖銳的叫罵聲。
只聽一個老婦人怒氣衝衝地道:“去!去!去!堂堂縣丞老爺不能養活老孃妻兒,要老孃替你買小妾養兒子就已經很是丟人,怎麼還好意思來問老孃要錢與你還債!老孃早知你便是做了官也還是這副慫樣,一把老骨頭還得跟著你從京城到這又窮又破又冷又偏的小地方,當初何苦累死累活、砸鍋賣鐵供你讀什麼鳥書!”
一個男人低聲下氣地道:“娘,前些日子兒子不是才領了俸祿就給您收著的?不是還該剩些兒麼?您老拿給兒子先把吳姑姑的藥錢還了如何?不能人家救了咱大丫頭的命還欠著人家錢不還啊。”
老婦人怒道:“滾!早沒了,再問小心我的柺杖!”
不知男人又低聲說了句什麼,咚咚一陣亂響,重物擊打在身體上的鈍響聲破空傳來,安太太在低聲相勸,吉利在尖叫,又加上了嬰兒的啼哭聲,還有老婦尖利的責罵聲,摻雜在一起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