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小城之外,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坐在破舊的小廟旁,靜靜的看著門外雜亂無序的雨滴,一身粗布短袍有些簡陋卻也沒有縫補過的痕跡,往日裡消瘦枯黃的面頰也像是充氣了一般飽滿起來。
雨水連綿晝夜,本是柔和的春風在穿過山谷,轉變成無序的狂風,在小廟間發出嗚咽的風聲,轉眼間衣角已被刮來的雨水打溼,冰冷的麻布緊貼面板,少年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座小廟原來是本地的村民和獵戶建築的山神廟,隨著山林裡的野味被越來越多的獵戶捕去,導致山林越加清冷,這間小廟也越加荒涼。
少年起身走了兩步,抬頭看向小徑的方向,直到一個枯瘦佝僂的身影在雨幕中出現,方才釋然的舒了口氣。
“六耳道兄,你來了。”
身影越走越近,被完全浸溼的長衫貼在身體上,展露出了不同於人族的體魄,淡金色的毛髮佈滿全身,柔順之餘不染半分塵埃,待到六耳將手中的瓜果丟給少年的時候,滿身的雨水已經順著毛髮流盡,就連身上的長衫也被升騰的血氣蒸發乾爽。
“嗯。”六耳嘴角扯了扯,露出微笑道:“修行需要鬆弛有道,你的肉身羸弱,侷限了修為的精進,在你這個年紀沒有師門供養就修得練氣期,已經算是俊才了,不必把自己繃的太緊。”有些坐不住的他撓了撓耳朵,好像透過了滴答的雨水聽到了遠處的什麼動靜。
少年點頭道:“謝道兄指點。”周白並未收他為徒,所以六耳也沒有喚他師弟,是以道友相稱,同輩相交。
見到六耳在看向陰霾的天空,少年也悄聲的坐在廟中的另一個角落。
說也奇怪,往年春季雨水稀少,以春旱居多,而這幾日的雨水卻有些反常,一天一夜過去了,屋外的雨水不見絲毫減弱的趨勢,甚至在嗚咽的風聲中越下越大。
山谷外的河流暴漲,淹沒了原本的木橋,少年也被困在這處山谷破廟,出入不得。
“六耳道兄,那天在背後推我的人.....是你嗎?”
沉寂被打破,少年有些疑惑的看向變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六耳,小聲問道。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世人眼中的‘神仙’之流,現在雖然和他道友相稱,卻也不過是客套之語。
如果不是這幾日相處下來,兩人關係還算緩和的話,這個問題他是斷然不會問出口的。
六耳從案臺上竄下,直盯盯的看著少年,點頭道:“沒錯。仙門難入,修行之道更是難求,我自荒古而生數十萬年,若非以大代價換取修行之術,如今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庸碌一人。”回想到自己的經歷,六耳神色有些恍惚:“人族壽元不過百年,機緣稍縱即逝豈容你猶豫不決,當時我見你想要後退便伸手檔了你一把。成就了你和老師的一番善緣。”
糾結許久的問題終於得到了解答,少年釋然的鬆開了手掌,緊握的手心中已經印下了幾枚手指的印記。
“多謝六耳道兄。”少年拍打去衣衫的塵土,撣了撣衣袖,走到六耳面前,深深的躬身行禮,認真道。
六耳神色複雜的看著面前少年,輕嘆一聲,苦笑道:“你不必謝我,如果那日我不攔你,老師也不會收我,幫你只為我自己。”
六耳獼猴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這點周白很清楚,‘真假孫悟空’裡面將他的執念展露的非常清楚,他想要得道,想要圓滿。
為此甘願成為佛門棋子,取代孫悟空踏上西行之路,然而他雖是混元四猴之一,出身卻比孫悟空差了一線,這一線就是那個將‘補天靈石’丟到花果山上的聖人女媧。
自定下佛門大興之機的時候,他就已經落入了佛門算計,成為了西行路上的棄子之一。
六耳看著大雨,心裡清楚,這場大雨來的絕非偶然。
自從幾天前正東方兩道金光沖天而起,靈明石猴破石而出的那天起,中原之地的氣機的變化愈發劇烈。
好似沉睡的巨龍,被忽然驚醒,整個人道的氣運開始發生微妙的轉變。
雨聲漸漸變小,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廟門之前,衣衫玄妙不分僧道,手持七寶妙樹杖,頭扎古時道家髮髻。
六耳獼猴眼中精光一閃,轉頭看向面露好奇的少年,漠然道:“我緣法已至,也沒有了留在這裡的理由,你以後專心修煉,好自為之。”
少年疑惑的看了眼門外的老道,又看了看錶情冷漠眼神複雜的六耳,猶豫一下,剛想回答卻發現小廟空空如也,兩人都已經消失不見,彷彿從未來過一般。
就連六耳獼猴之前留下的泥濘腳印也都消失不見,案臺上塵埃不染,水漬全無。
......
轉眼已經到了七月,隨著初春的連綿細雨,天空開始詭異的放晴,這一晴便是晴了三個月,隨著各地的旱情越發嚴重,李淵也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尤其是尋來幾個‘國師’道人求雨失敗後,整個京師乃至於整個大唐陷入了不安的惶恐中。
說也奇怪,大唐國力渾厚,不少名門大派都有弟子入朝為官,以便藉助國運修行,這些人絕非混吃混喝的酒囊飯袋,甚至有些道人於天界亦有熟識的仙人。
但是任憑他們使勁手段也求不得半點雨水,曾有幾個散修不忍百姓受苦,打算瞞過天庭雨部,強聚雲層以術法施雨,然而術法還未佈置完成,就被天庭降下的雷霆劈成焦炭。
周白扶著窗臺,肅然的看著遠處的幾座祭臺。
自從旱情伊始的時候,他就打消了前去東海的念頭,這段時間裡長安城建立了無數的祭臺,世人仰慕、追捧的道家‘仙長’在這些祭臺上不斷的削弱著眾人的信仰和信任。
紅玉收回目光,搖頭道:“天空之上,好像有大能施法,限制了聚雲的法術。”一個人口多達數百萬的龐大城市一旦陷入缺水危機,將會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
道門的無能也讓浮躁的人心生出許多紛雜的念頭,變得不安分起來。
周白嘆息道:“隨著道門的聲望陷入谷底,佛門也快要開始行動了。”這是赤果果的陽謀,卑劣至極卻又讓人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