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顧自說笑起,伸手要去碰她。
溫知禾連忙躲避,聽到砰的一聲,沒注意是什麼,後背驀地貼到一隻溫熱的手。
她心裡微震,仰頭去看,只見男人明晰的下頜,隨聲腔滾動的喉結。
“你是她什麼人?”賀徵朝平靜地問。
老頭沒料想下車的人是位一派精英感的陌生男人,他要去碰的手稍微回縮了下,但很快又反應過來,笑著回答:“我是她鄰居,她爸這房子還是我給介紹租到的,你說能是什麼關系?平時小娃娃放學沒人管也是到我家吃飯,你說是不是啊?”
最後半句話,老頭是對著她問的,逆光下的面容滿臉橫肉,很有壓迫感。
他說的並不假,可是……
溫知禾抿緊雙唇,嘗到鐵鏽味,仍不願開口。
賀徵朝只冷冷乜他,轉而低頭,溫聲詢問:“還想不想回家?”
溫知禾停頓幾秒,搖頭。
賀徵朝輕拍她的肩,語氣仍放緩:“上車和我走,願不願意?”
溫知禾像是抓住一根稻草,又不敢表露太明顯,心底掐著半秒的間隔:“願意。”
賀徵朝嗯了聲:“上車。”
司機替她開了車門,她鑽回車廂眺窗,兩道西服將那老頭框在中間,給足了安全感。
溫知禾聽見隔壁爺爺問賀徵朝是什麼人,但賀徵朝沒回應,是司機擋下。
他漠然而從容地回到車上,西服不沾染一絲塵氣,連皮鞋也仍然鋥亮。
溫知禾只瞄一眼就收回視線,拿不準他的心思,猜測他也許是像昨日那樣短暫收留;又或許是隨口一說。
能多貪一秒是一秒……
她是這麼想。
車裡開了空氣迴圈,一路馳出這片街道小巷,旁邊人不說話,溫知禾也不念語,把頭低下,連背後厚重的書包也沒放膝上。
良久,久到她覺得過了得有一個世紀,旁邊人的呵氣都像敲響新時代的鐘聲:“你週末回家,父母就把你一個人託付給鄰居,完全不管你?”
溫知禾如臨大敵,再度繃起腰,聲音都緊實:“有時候會,他們忙的時候。”
她沒有趁機賣慘,實話實說,完全真情流露。賀徵朝停頓一息稍加思索便繼續問:“他是你說的那個鄰居?”
溫知禾點頭,聲音很小:“嗯。”
“別緊張,不想說的事可以不說,我不會多問,你不願開口的是隱私。”賀徵朝淡道,“但你和你父母說過不想去鄰居家嗎?”
“我說了,我說了的。”溫知禾回應得急促,眼底泛熱:“我爸爸媽媽都不信,說我是多想,他們不覺得這是大事,不覺得那個爺爺真的偷拿過我的衣服……”
其餘的溫知禾說不出口,好像沒有實際傷害,可她心裡備受煎熬。
她知曉什麼事是該做的、不該做的,老師和她講過,同桌也和她說過,她留了個心眼,有意識去抵抗,可沒有人能幫得了她。
只剩他。
溫知禾心底攢了攢,終於張開唇,把所有事都告知。
賀徵朝沒有打斷,冷靜地正視她,像盞暖光,不過分刺眼灼人,問話依舊直中要害:“所以你來求我收養你?”
收養。是比收留更厚重長久的事,提出的話這很得寸進尺。
溫知禾踟躕著在心底編排更合適的話語,但十四年以來,她所學過的中文、漢語似乎都組合不出有用的話:“賀先生,我就是……”
“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想清楚。”他是以認真而篤定的口吻告知。
溫知禾愣了下,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她的大腦宕機了,竟琢磨不出他所說的“想清楚”是什麼意思,她太笨了。
賀徵朝看得出她的呆滯,他按了按領帶結,輕嘆,耐心解釋:“第一,我不是慈善家,不會無條件資助你,你必須在將來返還同等甚至成倍的回報;第二,即使我會收養你,我也不會留你在身邊,這不合適,你依舊需要自己獨居,只不過條件會比這裡好,保證你能夠心無旁騖地學習。”
他指尖輕點真皮扶手箱,一下又一下,點到她心裡,那麼深刻,聲腔也醇厚:“想清楚這兩點,點頭的同時要張口說話,把訴求、肯定一致說清楚。”
溫知禾仍然怔忪地凝視那雙漆黑的眼,她近乎要被吸進去,眼睫都忘了眨。
他在教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