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巧克力
電影預計還有不到四周就能拍完最後的部分, 演員狀態好,各部門配合到位, 說不定還能再縮短時間。
溫知禾是數著日子,在自己的願望本上挑勾,一個又一個,連做夢都是電影相關聯的事。
從立項選角再到定妝搭景,從正式開機再到拍攝末期,每一步每一個環節,她自己盡力而為, 也不乏有團隊的支援。快了,很快了, 只要等後期製作送審, 找媒體做宣發, 院線再發行,她的電影就會被人看見。
之前她害怕賀徵朝故意喊停或是壓檔, 將各種可能性想個遍,卻從未想過,最後令她崩潰無助的,是溫荷在所有人面前的叫喊責罵、無理取鬧。
最初記憶裡的溫荷離她越來越遠,一地雞毛的初婚,並未改善的二嫁, 大的小的瑣事、不被認可的身份、毫無價值的職位……她想過無數種造成溫荷現如今模樣的可能性,但她沒辦法為對方找藉口。
——宋叔叔也養了我們好幾年, 你怎麼就這麼狠心,連一點忙都不肯幫?算媽最後求你, 這是最後一次。
——你現在是長本事了,都開始拍電影了, 傍上有錢人做富太太就能忘本了?
當街吵鬧被人看見不可怕,被指著鼻子罵不孝也算不了什麼,這只是一個小縣城,沒有多少攝像頭,片場全是自己人,溫知禾身心俱疲,將溫荷送回酒店,最後的支撐點被抽絲剝離,終於不由宣告下午怠工。
她把自己反鎖在酒店房間裡,躺在床榻上許久,悶頭哭了會兒。
門外有人按門鈴、敲門,溫知禾都置之不理,丟到一旁的手機響了很久,久到自動關機才清淨。
溫知禾給自己一個下午的時間收拾情緒,而事實上,兩個鐘頭之後她便能想清楚事情、思考問題。理智占上風,卻不代表感性情緒不存在。
她深知這只是一件小事,可她就是覺得丟臉,可怕;她深知只要堅定底線,就沒有人能控制得了她,可她仍然覺得無所適從。
這裡的被罩床單剛被換,柔軟又嶄新,不知怎的,抱著另一張枕頭,溫知禾卻聞到獨屬於另一人的氣息,是令人安心的沉木香。那幾個夜晚她都曾枕臥在這種清冽的氣息裡,對於已經習以為常的味道,她竟有些懷念。
面頰上的兩行淚已是半幹,枕巾被濡濕一大片,溫知禾松開可憐的枕頭,視線朝上平躺,聽著滴答滴答的時鐘,心裡愈發空虛。
窗外還是一片豔陽天,她沒有去拉開簾子,視線對焦在床頭櫃上,那本被賀徵朝留下的書籍。她拾起來翻開到夾著銀杏葉的那一頁,發現葉片已經幹枯輕薄,沒了原本嫩黃的顏色。
旁邊還有一盒巧克力,酒心的,海鹽的,焦糖咖啡的……有著各種各類不累同的口味,是賀徵朝排除她的過敏源,專門找人羅列組合好的巧克力。他說,盡管她一天吃兩顆、三顆也沒關系,等到她吃完的時候,他一定會回來。
圓桌上的花瓶插滿了玫瑰,前天是卡布奇諾,昨天是洛神,今天是厄瓜多,寓意好運,等待,思念。她並不瞭解玫瑰,也只知道大眾熟知的幾類花種,所以賀徵朝送了絕不出錯的玫瑰,也只是玫瑰,她能分辨得出的玫瑰。
玫瑰是他的替代品,巧克力是倒計時,溫知禾下定決心對這些開得豔麗、每日換新的玫瑰熟視無睹,也不打算吃這盒巧克力的任一口味。她想矜持地留到賀徵朝來的那一天,把完整的巧克力盒展示給他告訴他,其實她一點都不想他。
眼淚是鹹的,澀的,苦的,她缺乏糖分,所以吃一些也不要緊。
溫知禾找了個理所當然的藉口,驅使自己拆開包裝,按照順序拿了第一顆第二顆,塞入嘴裡咀嚼,意外的好吃。
她並不滿足於只吃這兩顆,到最後竟只剩最後一排的五顆。
五顆,每天一顆,也就是賀徵朝必須在第五天回來。
如果她今天就吃完,告訴他這裡已經空空如也,他會來嗎?
溫知禾放下巧克力盒,手臂擁著雙膝,將下巴枕在上面深埋。
理智告訴溫知禾這是不可能的事,他今天剛走,每日的商務行程排得滿滿當當不能再拖延,怎麼會來,又怎麼可能。
何況她今早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不要管她的事,現在再告訴他自己很需要他,多荒唐。
床頭櫃的手機還在充電,溫知禾拾起來,長按開關,胸腔下是劇烈跳動的心。
她有所預料,也暗暗期待,但沒想到的是,在她看見那32條未接來電的時候,螢幕正好彈出他的來電。一切都是那麼恰巧,恰巧到溫知禾甚至都來不及失望。
——即使只有一個鐘頭,一次午休時間,我也會來。
——你可以不信任我,畢竟我還沒證實這些承諾,但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次機會。
——今後的每一天,只要你想到我,需要我,我一定會出現。
他打了幾通未接電話?難道沒有別的事情要做?還是說,他是因為上午那通電話生氣,特意來質問?
髕骨抵著胸膛,與突突的心跳共振,溫知禾不免有些悲觀,不敢去接,也不敢想,那些等著她開工的攝制組、演員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