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的主持人是陳中實,他在前面念著悼詞,於東人群外圍看著。
到場的人實在太多,大家都想往中間擠,水晶棺旁邊立著一個長凳,上面架著一臺攝像機,攝影師正小心翼翼地擺弄機器,現場實在混亂,以至於他不得不找人在底下幫忙扶著。
陳中實的悼詞唸到一半的時候,一個長臉漢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因為大家都想往裡擠,這人偏往外走,於東忍不住看了眼,卻沒想到竟是賈平窪。
賈平窪面色不虞,一手夾著根菸,另一隻手把人群向旁邊撥。
不過他最終沒有走出人群,那邊陳中實悼詞讀完,隨後高喊了一聲,人群開始朝一個方向移動。
賈平窪不得不停下朝外的腳步,跟著人群移動。
於東感覺他很不高興,不是那種友人去世的悲痛,而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有人推動水晶棺,似乎接下來要火化遺體,穿著藍色學生服的路遠突然爆發了,一下子撲到棺材邊上。
她這麼一撲,人群更加騷動,後面的人連忙去拉她,其他人也是邊哭邊喊。
混亂間,有人撞倒了長凳,凳子上連人帶機器摔了下來,把下面扶板凳的人砸得一臉懵。
但是顧不上疼痛,攝影師和記者們連忙扶起攝像機繼續拍攝,現場的悲痛氣氛因為路遠這奮力一撲達到了頂點。
就連於東,也被氣氛感染,眼睛變得紅紅的。
最終,十幾歲的路遠被拉開,路謠也被送進去火化。
大家開始找地方坐,找不到地方就隨便站著。路謠的弟弟弟妹們走了一圈跟客人們說著辛苦,陸續就有人開始散了。
於東抽空去跟路謠的弟弟王天孝聊了會兒,問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路謠前些日子已經離婚,所以現在家裡一應事務都由弟弟們操持,所以於東才直接找到王天孝。
王天孝有著西北漢子的憨厚,得知來人叫於東之後,顯得非常激動。
“我哥哥之前還唸叨你,他給你回信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王天孝似乎只知道於東的名字,但是對其他的一無所知,並不知道於東也是個作家。
“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王天孝摸了摸腦袋,“哥哥死了後,很多人都說來幫忙,但是真正需要幫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於東一怔,雖然王天孝可能並非有意,但這話卻戳到了於東的心裡。
路謠死了後,其實王家的負擔反而輕了,也就剩下個路遠需要養。
她母親林達雖然跟路謠離婚了,但是不會不管她的事情,而且他們兄弟幾個,養一個路謠不是什麼難事。
路謠還有版權,以後這方面還有收入。
養個半大孩子,比養個臥床不起的病人可要輕鬆很多。
不過話說回來,給路謠這樣的作家當家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要說收入,路謠的收入並不低,比普通人高不少。但是他愛抽菸,還抽好煙,寫《平凡的世界》期間光抽菸就抽了幾萬塊。
八九十年代的幾萬塊,那可不一般。
王天孝這話,可能是對那些遲來的幫助的揶揄,也可能是對自己作家哥哥的控訴。
於東正在愣神時,王天孝衝他擺了擺手,就走了。
在殯儀館站了一會兒,於東將要離開,卻忽然聽到有人在吵架。
用的是本地話,於東只能聽懂大半,似乎是一個女人在控訴自己丈夫出軌,話說得很難聽也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