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木陽兄妹倆出門已經有點晚，因此路上都騎得很快，曉華畢竟是個女孩，沒走一半路程就氣喘吁吁，她喊道：“哥，你慢點好嗎？我追不上你。”
朱木陽扭過頭來：“曉華，你慢慢騎吧。我先去藥材公司買阿膠，你到了縣城，在百貨大樓旁等我，時間來得及。”
朱曉華開始並不想放棄，她使勁蹬了幾下車子，覺得渾身沒了力氣，也就不得不聽從哥哥的安排：“行。哥，你也別跑一身汗，感冒了就麻煩了。”
朱木陽揮揮手，腳下生風，一會兒就到了縣城。藥材公司在縣醫院對面，雖然國慶節差不多都放了假，但藥材公司門市部仍有人值班，上次吃飯時朱木陽聽劉衛東說過，他倆的高一同學權英就在那裡上班，劉衛東是護士，雖然和郭青一樣在縣醫院上班，但她的工作條件要艱苦很多。
朱木陽停下車子，走進藥材公司門市部，往裡看了看，他想遇到權英，但又有點害怕，高一時他暗戀過這個女孩，因為文理分科時權英去了文科，他還傷心過很長一段時間，但後來七八年過去，那份感情早已淡漠了。
櫃檯後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看他進來只是瞥了一眼，似乎覺得他不像買藥的人，又低下頭看手裡的雜誌。見不是權英，朱木陽反而鬆弛了下來，他問道：“大姐，咱這裡有阿膠賣嗎？”
婦人又抬了抬頭：“有啊。”
朱木陽笑嘻嘻說道：“多少錢呀？我是權英的同學，姐姐，能便宜一點嗎？”
婦人看他一眼，言辭中已經帶了嘲諷：“權英同學，那她今天結婚你怎麼不去呢？沒給你信？”
朱木陽嚇了一跳，他和權英就一年的同學，也許是因為暗戀的緣故，總覺得和權英關係很密切，但想想說不定權英都不認識自己了，他急忙解釋：“我在濟南上班，真不知道權英結婚的事。她嫁到哪兒去了？”
婦人用手指了指正南方向：“她物件是法院的。今天在縣委招待所舉行儀式，我一會兒也關門喝喜酒去。你既然是她同學，我就給你個批發價吧。七十五一斤。”
朱木陽急忙掏錢：“謝謝大姐。我好多同學都在城裡。權英在這裡上班，還是聽縣醫院一個護士說的。”
“縣醫院的護士呀，劉衛東是吧。她常來找權英。”婦人找出秤砣，很小心稱阿膠。
朱木陽連連點頭：“是呀是呀。我們高一是一個班的同學。”
婦人找出包裝裝上阿膠，遞給朱木陽：“那個劉衛東是挺能說的女子。你說你在濟南上班是吧？放假回來的？”
朱木陽剛要回答，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鞭炮聲，婦人高興起來：“走嘍，走嘍。一定是你女同學婚車到了。要舉行儀式，快去看看，我也去。”
朱木陽忽然想起自己曾經愛過的那個女孩，高一時權英喜歡扎兩個羊角辮子，看上去很是清純，一副娃娃臉上大眼睛顧盼生輝，她說話喜歡帶點呀呀的嘆詞，高中朱木陽剛剛鯉魚躍龍門，從鄉下到了城裡，一下子就被那種清新脫俗的美豔迷惑住了。以至於整個高中都很留戀那種純美的情感，甚至他到了南京之後，曾經給權英寫過一封信，不過不是情書，裡邊都是一些鼓勵、勉勵的套話，信寄出以後如石沉大海，從此沒有任何聯絡，他清晰記得當時自己郵信地址，是高中的復課班，可能權英都根本沒收到那封信吧，只是所謂的暗戀也就煙消雲散了。
不過這陣鞭炮聲仍是讓朱木陽多了幾分傷感，幾分傷感，一些原來最美麗的風景都逐漸成為了歷史，朱木陽說了一句：“謝謝姐姐。”轉身出門，騎著車子就奔縣委招待所而去。
鞭炮聲一直響著，看來是那種要響滿二十分鐘的佈局，這也是最近興起的風俗，要好事成雙。朱木陽使勁蹬了幾下車子，就穿過了北湖上的玉帶橋，一眼看到前方不遠處婚車裡走下那個曾讓他魂牽夢繞的女孩。
縣城的結婚儀式已經有了大城市的模樣，和現在農村結婚還都是騎腳踏車完全不同，只是沒有城市裡那種婚車隊的安排，孤零零一輛車，車上更是掛著橫幅寫著新婚誌喜，這就有點不倫不類，新娘子也沒有穿婚紗的習慣，一般就是一身紅色的衣服罷了。今天的權英就是穿一身大紅的外套，只是十月一日尚在中秋，她不知道是因為出汗，還是化妝稍微濃了些，遠遠望去居然是滿面生輝。
朱木陽並沒有往前站，他看著自己第一個愛上的女人，眼睛有點溼潤。有些感情錯過就是永遠錯過，那個時候的高中是嚴禁早戀的，但權英能牢牢佔據他的心，讓他高中心無旁貸，這本身就是一種無法忘卻的懷念。當時郭青已經是他的同學，而且兩個人都住在一個宿舍大院，可是交集寥寥，甚至連現在的一般感覺都沒有。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誰也說不清楚的劇本。
權英的丈夫是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他站在距離權英十幾米的地方，滿面笑容的看著這將永遠屬於自己的女人，權英很顯然有點害羞，他身後有兩個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女孩，三個人就站在那裡等著爆竹聲音停止。
朱木陽認出權英身後女人中有一個是劉衛東，他忽然一下子想起，這些參加婚禮的人裡一定有不少自己的同學，萬一被別人看到自己就不好解釋中午的安排，他不敢再往前走，而是慌忙調轉腳踏車往另一個方向而去，也許這個方向就能徹底忘記那段心裡的初戀。
只是他沒走多遠，就聽見後邊有人喊他的名字，女聲，居然像郭青的聲音，他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仍停住車子往身後看去，果不其然是郭青，她騎著一輛女式腳踏車追了過來，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笑了：“剛才我在招待所門口看著就像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剛才新娘子是咱們班女同學。”
朱木陽很淡然：“權英是吧？我剛才到藥材公司買東西，才知道她結婚的事。你過來幹嗎呢？隨禮是吧。”
郭青點點頭：“人家給信了就要來。我在縣醫院裡也沒少和她打交道。咱們醫院很多藥材都是從她這裡進的。到了財務上我一般給她早付款，同學之間就要相互照顧。不過我和她關係不如劉衛東。劉衛東和權英才是鐵姐妹。”
朱木陽點點頭：“上次咱們吃飯，劉衛東就說過權英在藥材公司，我這不是來找她買東西嗎？”
“買啥呀？家裡有病人嗎？”郭青沒想到會這麼巧在這裡碰到朱木陽，她當然不可能想到這小子曾經暗戀過人家那個女孩。見朱木陽沒有馬上回答，又問道：“曉華呢？怎麼沒和你一起？我特意給他準備了她喜歡吃的烏雞湯呢。”
朱木陽舉起手裡的阿膠：“給你媽媽買點阿膠。我也不知道該買啥。曉華在百貨大樓那裡等我。”
郭青埋怨道：“你亂花錢幹什麼？剛上班哪有多少錢？你不是給我媽買了點心了嗎？把阿膠退回去！很貴的東西。要是我媽想吃，我就會給她在藥房裡拿了。我本來就是藥房會計。”
朱木陽嘿嘿笑了兩聲：“郭青，你總不會讓我空著手去你家吧？”
郭青也看出他的為難，就皺皺眉頭：“也不至於買阿膠吧。那東西很貴的。”
朱木陽搖搖頭：“今天咱們倆都別客氣。我還特意給你準備了一塊布料，在曉華車子上。是當年我在南京讀書時，拿到第一份獎學金的紀念。雲錦，你聽說過嗎？”
郭青搖搖頭，這是實事求是，他真沒聽說過雲錦是什麼東西，只是聽名字好像很高大上的樣子，而且聽說是朱木陽獎學金買的，就有點小幸福：“嗯。一會兒我爸爸要問你一些事情，你可要想好了呀。”
“問什麼？”朱木陽也有點頭疼，郭局長和他算是老相識，可是將來萬一自己和郭青成了夫妻，那可就是老丈人身份。朱木陽有點害怕。
“他可能要問你對將來的打算。我說你有可能調回高唐，但是短時間內不能這麼辦，至少要混個一官半職。我聽說在事業單位一年後就是助理工程師，相當於副主任科員職務。是嗎？”
朱木陽現在做人事工作，前段時間和楊曉梅申報過設計院的職稱材料，對於職稱之類是瞭解的。他點點頭：“嗯！大學本科一年畢業是助理工程師，再過四年就是工程師，按照工資上說，工程師比照正科級要高。”
“四年呀。”郭青對這個數字很是敏感。
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來到了縣百貨大樓，朱曉華正在東張西望，她一眼看到了郭青，然後看哥哥居然和她在一起，不由暗中吐吐舌頭：自己是電燈泡了，哥哥和嫂子約會都要躲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