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聲音是圍坐在祭臺周圍的人發出來的,跟呼麥十分類似,那聲波彷彿自遠古傳來,從耳膜一直深入到腦中,觸碰到大腦神經,大腦神經就好像一根根琴絃一樣被撥動,發出的旋律又反過去跟這些聲音產生共振……
催眠術!
張曉瑛的意識剛剛浮起這三個字,就被帶進了一片虛空……
“貝貝,准考證別忘了,再看一眼在袋子裡了沒。”
“最後一門了,考完爸爸帶你去吃小龍蝦,訂好座了的。”
“貝貝,錄取通知書!”
“張曉瑛快點快點!高鐵可是一秒都不會晚的,我們還以為你趕不到了!”
“好,現在切開,穩住,做的不錯。”
“恭喜你透過科目三!”
“來,今天哥哥陪你開車上路,開慢點沒事的。”
……
一幕幕她曾經經歷過的場景是那麼清晰,好像她如今就身處其中,父母哥哥師長同學親友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書籍信件鑰匙包手機電梯高鐵汽車遙控器觸手可及,只是她不能開口說話,大夥好像也沒等著她回答。
場景很快轉換……
“嵐兒,你帶著瑛姐兒先避一避。”
“為何?援軍不是快到了嗎?而且琿哥兒跟他爹還在城牆上,我不能拋下他們……。”
“先不管這些,援軍到了後,城門一開你們就趕快跟清哥兒娘幾個出城回鄉下躲一躲,這世道只怕又要亂了。”
“爹那你呢?”
“我不能走,他們不會殺我的,我還有用。”
……
“瑛姐兒換這身,這身衣裳舊,別嫌髒,臉抹黑一點,不要開口,讓人聽出你是小娘子就糟了。”
兵荒馬亂!
兵荒馬亂!
到處是驚慌失措逃難的人,耳中嘈雜一片,張曉瑛緊緊拉著她娘,表哥表弟跟舅母表妹已經走散了。
援兵來了,可是城卻破了,她爹和哥哥不知下落,也許早就死了,家族中的男子都守城去了,她們原先被外祖父接到家中,可是如今家中也不安全,城裡更是早就亂了,胡虜在城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幸虧外祖父把她們送走得早,鄉下反而會安全些。
她們出了城就拼命跑,一路東躲西藏,好不容易回到了外祖父鄉下的宅子,宅子就在鄴城東邊的山腳下,然而宅子也被毀了,好在外祖父藏在地窖的糧食還在,她們沒有地方可去,也不敢再跑,偷偷在宅子住下,附近早就沒了人煙,也許就不會有亂兵前來。
張曉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明明已經守城守了兩個多月,城裡的糧食也快耗光了,好不容易盼來援軍,外祖父卻要她們趕緊出城,她回想自己曾經聽說的事情,沒有一刻不在心驚膽戰,想著她爹和和哥哥,晚上也不敢睡得太死,她們也不敢在白天做飯,只在晚上燒好夠幾天的熟食。
然而她家的破宅子仍然被亂兵發現,這些亂兵也看不出是胡虜還是大乾兵,她跟孃親被亂兵從床底拖了出來,孃親高聲怒斥,她仍舊說不出話,既哭不出也喊不出,看到那些獰笑著湊近自己的邪惡的面孔幾乎要暈了過去。
然而那些亂兵沒有得手,有人揮著一把長劍救了她們,那把劍有些眼熟,抓著她的亂兵的頭顱從她眼前飛了出去,血濺了張曉瑛一臉,手還死死抓著張曉瑛的前襟。
救她們的人也是渾身血跡,他把亂兵殺完,轉身看了一眼張曉瑛,張曉瑛身心巨震,是衛靖!
他形容狼狽,身上沒穿盔甲,頭髮散亂,臉上也髒得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好像還受了傷。
可張曉瑛仍然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她從不知道自己對衛靖的熟悉程度有這麼深刻。
“衛五哥!”她想喊,卻喊不出來,她想起來了,衛靖這會並不認得她,她不是現在的她。
她看著他眼淚直流,使勁向他伸出手,但是壓著她的屍首太重,那雙手又死死拽住張曉瑛的衣服,張曉瑛爬不起來。
衛靖楞了一下,走過來把那沒了腦袋的屍首從她身上搬開,他果然受傷了,左腿一瘸一拐,張曉瑛趕忙拉住他,他卻掰開她的手說道:“此處並不安全,我也要走了,不能再護著你們,你母女二人儘早離開罷。”
“敢問義士尊姓大名,小女子日後定當圖報。”張曉瑛孃親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說道。
“敗軍之將何足掛齒,何況這些日子我也用了你們的吃食,恩義兩清了。”衛靖淡淡說道,轉身離開。
“不!衛五哥不要走!”張曉瑛想喊可是喊不出來,擔心他這一走凶多吉少,心疼到無以復加,又想要幫他處理傷口,因為她看出來他的傷口不止一處,而且有些地方已經腐爛得很嚴重了,她不管不顧撲上去攔住他,衛靖卻把她推開說道:“我留下只會連累你們。”
他雖然受傷嚴重,卻不是張曉瑛可以攔得住的,張曉瑛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宅子後的山林裡,心像被刀割一樣劇痛。
“咱家外面的亂賊原來都是他殺的,真是好人,我原本該多做些吃食。”李嵐喃喃道,她這些日子發現宅子外面倒了好些屍首,怕女兒害怕一直沒有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