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回聞汐宮時，李順正等在門口，見到我腫脹的左臉，剛咧開的笑僵在了臉上：”這、這是怎麼了？”
我沖他搖搖頭，想起早前出門時曾懷抱著那樣喜悅滿足的心情，才明白自己是何等的愚蠢。
“青夏，我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輕賤？”
進了內殿，遣退了旁人，褚辰才允許自己洩露情緒。
”我不過想同別人一樣，讀書明理、吃飽穿暖……”
他說一句，手便狠砸一下桌面，全身因憤怒止不住發抖。
“我只是不想每天只能看到斑駁的宮牆，不想就這樣困死在一方天地中！”
“你說，”他神色迷惘，喃喃問道：
“我的出生，是不是就是最大的錯？沒有我，母妃不會為了給我一個皇子身份回宮，就不會被人言逼死，更不會受到今天這般的侮辱……”
“殿下！”我阻止他的自殘，厲聲道：
“麗妃娘娘亂世之中，仍拼盡全力誕下皇子，一力支撐到大軍反攻，其心志絕非常人可比，而您，何其幸運，被這樣的母親護佑。”
掰著他的肩，我聲音愈加淩厲：
“可您作為人子，卻如此自厭，著實比您的母親遜色太多了！”
褚辰停了手，怔怔地看著我。
”風塵之變，皆不由人，您與娘娘俱是這場戰亂的受害人，何錯之有？”我盡收他眼底憤怒散去後的無助，放柔了聲音：
”殿下，安平公主的話您不必放在心上，您是正式入了玉牒的皇子，怎麼可能不是天家的孩子？”
”可那玉佩……”
”那玉佩只是看著像，是不是還在兩可。就算是，又能說明什麼？”我反問他，“多半是當年娘娘為了活下去，不得已當掉了隨身之物，輾轉落於他人之手罷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轉瞬間，許多情緒在眼中閃過，而後微微斂目，再睜開時，只剩了平靜。
我稍稍放了心。
”青夏，我不欺人，卻被人欺，你告訴我，該要如何？”
他雖在問我，答案我們卻都清楚，身無母族相護的皇子，最快建立自己根基的方式，一是建功，另一個便是締姻。
建功，褚辰未加元服，尚有些早，而婚姻，尋一方強有力的妻族，現下倒是個適合提前去經營的年紀。
褚辰找來藥，我找來筆，他為我臉頰上藥，我在紙上寫出可做聯姻物件的人事脈絡。
天微亮時，在寫滿了人名的紙張上，褚辰與我的手指同時指向了一個名字。
蔣姝卿。
蔣家世代簪纓，矜而不黨，家主時任禮部尚書，妻姐正是皇上的德妃，亦出自清貴名門的孫氏一族。
蔣尚書育有二子一女，蔣家大小姐蔣姝卿年方十五，沒有心上人，亦無婚約在身。
”殿下，蔣小姐是您與蔣家走近的重要一環，各方面看，都是良配。”
褚辰先是隨我點頭，而後又面露遲疑：”只是蔣家門楣甚高，我恐怕……”
”殿下，您是天家子，切莫妄自菲薄。”
我知安平的話仍十分擾他心緒，”如今情勢，您雖亟需一方勢力相靠，可這只是一時之困。您金相玉振，又天生尊貴，自有大展抱負的廣袤天地。蔣家今日若肯贈您一鬥，來日必得您一斛回報。”
”金相玉振、天生尊貴。”
褚辰重複這八個字，自嘲道：”這世上，想是隻青夏一人，這樣看我。”
”殿下，外人短視，愚蠢至極，您若如此耳軟，便不是那個教會青夏反抗的六皇子了。”
褚辰一愣，彎起手指輕敲了下我的額頭。
”青夏姐姐，你如今倒會教訓起我來了？”
他往日只會在極少數的情況下喊我姐姐，我一時有些不自在，挨巴掌的臉上明明已經抹了藥膏，這會兒卻覺得又火辣辣地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