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腰間掏出一枚袖珍瓷瓶,在指尖轉動。
“母親流落民間時,偶然得到這異邦劇毒,每每撐不下去,就會拿出來看一看,卻從來不甘心吞下去。”
“……可她熬過了宮外最苦的日子,卻沒有熬過有那個女人的深宮,將這瓶子交予我時,母親曾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永遠不要將這毒,用到自己身上。”
”所以……”他勾了勾唇,”為自保,六歲時,將它用在了那兩個宮女身上。”
我的目光亦落在他指間泛著冷光的瓷瓶上,替他將未了的話說完:
“……且因這毒稀有,廢後以為毒死宮女是先帝手筆,以為他要保你,便不敢再動你;所以你能平安長大,等到了離開清瀾宮的機會。”
褚辰頷首,目光卻幽遠。
”只是,你並不知道,當年我將這毒投進炭盆時,有多害怕。我站在炭盆前,不停自問——為什麼要殺人,才活得下去?”
他側首詰問,眼眸中閃爍著屬於孩童的天真疑惑,那個單薄的、小小的,正捏著瓷瓶站在炭盆前瑟縮發抖的孩子,彷彿就在眼前。
身體先於頭腦,沖動地攬住了他一側肩膀。
褚辰穿著威嚴的帝袍,身體卻在微微發抖,“我無意殺戮,會保安平母族平安,但和親,無從轉圜。”
我沉默以對,想要退開,卻被輕輕一拽,更被他拉近了幾分。
“旁人的事說完了,現下,是不是該說一說我們的事了?”
“陛下,”我垂眸提醒他,“您早已為青夏,安排好了結局。”
“是麼?”褚辰失神地撫上我的臉頰,我偏了偏,避開了他的手指。
“可我殺不了你,青夏。”臉側的手緩緩垂落,“我這些年,常常後悔,當年不該讓你一同留在軍帳裡。”
他終於點破,最早對我起殺心的原因。
“剛才的趙太醫,他的師父,正是當年的太醫院掌事,曾親手驗過我的血脈,證明瞭我的皇子身份……”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與我母妃,是舊相識。”
我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褚辰的臉色已很蒼白,“我自己都無法確認,我的身體裡,究竟流淌著誰的血。”
“所以,你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那頂軍帳裡發生的事。”
我淡淡地,替他說完。
他慢慢點頭。
“……從那時起,你於我,便從助力變成了軟肋,若太子黨從你口中知道軍帳裡發生的事……若父皇起疑,再驗一次血脈,我並沒有信心,能夠驗過。”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殺了你,永除後患。”
他說到這裡,隨即發出了一聲挫敗的低笑。
“可我仍然下不了手,總覺得,若殺了你,好像也會殺了我自己。”
我神色一滯,掙紮著想抽出被握緊的手。
“我心想,興許時間長些便好了,所以將你放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可是三年過去,之前的殺心,反更成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