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分散注意力,她隨口起了個話頭:“要是能再待兩日就好了,那道護身符,我還沒來得及求完。”
他替她理了理髮髻,“這麼想要那道護身符?”
“姊姊先天便體弱,聽人說,護國寺求來的護身符最管用不過。不過這道沒求成,不能送姊姊了。”
“巧了,我這病也是出生便帶著的。”沈澈頓了頓,語氣溫和同她商議:“既然不能送她,不如送我?”
他幾乎從不開口求人,更不曾向誰要過什麼東西。
銜池不明白,區區一道護身符而已,他為何會在意?
總不至是真的篤信,這沒求成的護身符,也能祈來康健吧?
說起來,他們幼時能在江南相識,也是因為他體弱的毛病。不然他如何會從京城不遠千里跑去江南?國公夫人帶著他遍尋名醫,好容易才治好。
鎮國公的封號是昔年沈家隨著太祖皇帝打下來的,沈家代代皆出將才,後來雖交了兵權,但沈家人武學造詣依舊頗高。
誰能想到,到了沈澈這兒,堂堂鎮國公府世子,幼時竟是一場小風寒便能要去他大半條命的主兒。
銜池搖搖頭,“不好。沒求成就是沒求成,怎麼好拿來送人?”
她幾句話揭過去,權當沒看見沈澈默了兩分的眉眼。
銜池沒再說話,懶懶斜靠著馬車側壁,隨著馬車微微的顛簸,閉上了雙眼。沒多一會兒,就真睡了下去。
沈澈定定看著她側臉。去護國寺這短短几天,她像是又清減了不少。
她安靜睡著時,整個人才真正鬆弛下來,不再像是防著虎狼蛇蠍一般,在他面前緊繃著。
也只這時候,他才能將年幼時回憶裡那個滿眼皆是對他的信賴的小姑娘,同眼前人完全重疊在一起。
他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來,小心蓋在她身上。
大氅一摘,立馬便覺出秋風寒涼。他壓著聲,低低咳了一陣兒。
銜池被送回池家時,正剛從沉沉睡意中被叫醒,揉著惺忪睡眼,深一腳淺一腳回了房,沈澈那件大氅也就被她順手抱回了房裡。
縣主知道她一路困頓,免了她的請安,特許她先回房休息。她也確是累得狠了,往榻上一躺,立馬便睡了下去。
這一睡,便睡成了風寒。
燒起得很快,她迷迷糊糊聽見有人來來回回,還聞見了藥的苦香味兒。她勉強睜眼喝了一碗藥汁,又繼續睡下去。
緊接著便做了好多光怪陸離的夢。
她夢見自己一直這樣拖著,遲遲沒有獻舞,而後想法子偽造了關牒,帶著娘和藥方偷偷溜了出去,可走到半路,孃的身子便因為趕路虧空得愈發厲害,她求遍了名醫,依然無果。
一場又一場夢境重疊交錯。
她還夢見,她留在了池家,卻不知為何沒進東宮。自此後,一舉一動皆要得池立誠的授意。娘雖得了照顧,可眼見著她委曲求全,心結難舒,病情仍是一日重過一日。
她知道的東西太少,即便是在夢裡,也依然是水中觀花。連纏在自己身上的亂線都理不清楚,更何況一路揪著它找到線頭所在。
找不到癥結所在,條條都是死路。
藥物逼出了汗,讓她焦躁得口舌發乾。
在夢裡,她又一次緊緊握住孃的手,生怕稍稍鬆開,她便消失不見。
可她越想握緊,那雙手就越是抽離。
“娘在,娘在的,囡囡乖。”沙啞難辨的嗓音,即便語氣再輕柔,聽著也像是磨在砂紙上的鐵刃。
但銜池霎時便被安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