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瓊華閣內,趙福金神情悲愴,揮筆寫下《滿江紅》,字跡極是生硬潦草,每一筆每一畫都能顯出浮躁與不安來。
瓊枝在邊上磨著墨,神情困頓,忍了又忍,還是偏過頭去,擠出了一個啞巴呵欠。
昨兒下晌,劉賢妃給和福帝姬辦百日宴,一直鬧到亥時末才散。偏偏康福帝姬又被多灌了酒,又吐又鬧難以消停,整個閣裡侍候的,盡數被折騰得疲累不堪。
後來還是大娘娘得了信,親自請了太醫來,醒酒湯,安神香一齊用了,才總算是安生下來。
誰料,睡了也不過三五刻,侍夜的她便被康福帝姬喊起來,先是問:“這是哪?”
醉糊塗了不是,還能是哪?
瓊枝耐著性子答了話,侍了茶水,好不容易將她勸躺下,她又來了一句:“這是哪一年?”
哪一年?
宮外的人許是不清楚,她們這些宮內侍候的,哪年哪月還不是手到,不,是嘴到擒來:“政和七年,季秋十日。”
這話一說,康福帝姬就又哭又笑,喃喃自語了半晌,突然問出一句:“那大宋第一美人茂德帝姬在哪個宮裡住?”
大宋第一美人茂德帝姬?
瓊枝掰著手指頭,將宮裡的二十幾位帝姬盡數數了一遍,連已經夭折的都沒有放過,然後很確定的告訴她,沒有這號人物!
結果康福帝姬就是不信,問東問西半晌,突然問道:“那官家第五個閨女叫什麼?”
官家第五個閨女?
瓊枝傻眼了,她眼巴巴的看著自家帝姬:“第五的,不就是您嗎?”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康福帝姬從床上一躍而起,在閣內蹦蹦跳跳、罵罵咧咧,直將瓊枝嚇個半死,差點又準備喚大娘娘時,突然就消停下來,提筆挽袖揮筆灑墨,一首詩詞便躍然紙上。
能在宮中侍候最得寵的帝姬,瓊枝自然也是識字懂點書法的。
康福帝姬的這副字,與以往的字相比,那簡直天壤之別!
再加上她那一副表情,瓊枝心中突突作響,總不是昨晚回來的太晚,撞客著了吧?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瑤華宮裡看看去?
她正胡思亂想著,卻聽到康福帝姬的吩咐:“你退下吧,我要歇息了。”
那就太好了!
瓊枝揉了揉頭,跟在康福帝姬身後,侍候她淨了手,躺下,將帳子給合嚴實了,方才退下。
康福帝姬,不,準確來說,是趙福金躺在床上,看著鏤空雕花的紫檀木所搭出的通頂木床罩,陷入了悲憤莫名的情緒中!
她穿越了!
命很好,是位得寵的帝姬,花容月貌,年方十五,花樣年華。
比起上一輩子的百病纏身,綿纏病榻三十多年來講,她簡直就像老鼠掉進了米桶裡,求之不得。
可是,可是,這位得寵的帝姬,她是歷史上有名的因穀道破裂而歿的帝姬,也是大宋第一位被送入金人營寨的帝姬!
茂德帝姬,我的老天爺啊!
我上上一世是做了多少孽,你要這麼對我!
趙福金咬著被子角,哭哭唧唧,先罵天,後罵地,最終決定,為了對抗上天不公,她決定以死明志!
這紫檀木的床頂就不錯。
趙福金擦乾眼睛,在幃帳裡摸了半晌,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自掛東南枝工具,最終只得把目光放在垂下來的紗帳上。
有一條細長的紗帶,上面繡了花紋,掛了帳鉤,取下來極是方便,韌勁也足,掛上去應該會很體面吧?
說幹就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