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邳朝行宮望去, 蹙眉道:“一個時辰恐怕都不夠。”
衛姌也知本地士族安逸日子過得久了,缺少兇險歷練,就算是應援行宮也未必能快。她長出一口氣,只能耐著性子繼續躲避等待。
司馬邳先前神色冷肅,後來後院煙氣蔓延,幾乎遮蔽半個天日,他臉上漸漸沒了表情, 只是眼底仍藏著深深的陰霾, 洩露出幾分真實的情緒。
行宮外,騎馬的黑衣人來回跑了兩次,遠遠看著似乎是搬運了不少東西出來安置在馬車裡。
衛姌擔心此景會觸怒司馬邳, 偷偷朝他瞥了一眼,果然見他陰著臉。
要不是這一塊灌木草叢裡空餘位置不大,她都想要避遠一些。
等了不知多久, 衛姌一陣腰痠背疼, 輕輕挪動手腳, 換了個姿勢。今日清早就來行宮煎藥, 又遇上這麼一樁事,她的身體幾乎快到極限,稍有些鬆懈,渾身都覺得難受。
司馬邳見她偷偷伸手捶小腿,問道:“腿痠”
衛姌“嗯”的一聲,又敲了兩下收回手。
司馬邳朝她骨骼纖細的手腕和小腿看了看,突然道:“剛才力氣不小,還能拿石頭砸死人。”
衛姌記起那張凹陷下去的臉,臉色微微一變,深呼吸兩口才把那股不適的感覺壓了下去,“我也是一時情急。”
司馬邳不知想到什麼,露出一絲笑來,“第一次殺人”
衛姌聽他口氣,不知為何感覺有些不妙。
司馬邳道:“萬事都是初次最為艱難,也是最難忘記的,你切莫記得太清楚,日後時時要想起來。”
他越是這樣說,衛姌反而腦海中畫面變得更清晰,一時間面色又變得難看起來。她懷疑司馬邳是故意這樣說,他心情沉鬱,便讓別人也不好受。
行宮外有成群馬蹄遠去的聲音傳來,司馬邳握著刀柄的手攥緊了。
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不見,應該是張氏兄弟帶著人已經離開,司馬邳略想了一下,道:“出去罷。”
衛姌點了點頭,從草叢裡鑽出來。
司馬邳拍了拍衣袍,見一旁衛姌頭髮被枝葉勾地散亂,身上的衣衫也到處沾著血漬,凌亂狼狽,瞧著十分可憐。司馬邳微怔,想到一路從行宮出來,她雖害怕,卻極堅韌,出手也果決。撞上那黑衣人的時候,虛與委蛇把人引著背對門口,才製造出機會讓他一擊得手。
司馬邳的心不知為何有些發軟,抬起空著的那隻手在她肩上拍了兩下,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大步朝行宮走去。
行宮外院柴禾全燒了起來,熱浪滾滾,無法通行,司馬邳繃著臉,提著刀要繞行,這時山路上沙塵捲動,馬蹄轟隆,百十騎士侍衛疾馳而來,後面還跟著長龍般的隊伍,是小跑行路的侍衛。
司馬邳和衛姌遠遠觀察了一會兒,終於放下心來,來的這行人衣著各異,且還有行路的隊伍,一看就是豫章城士族私軍拼湊而成。百十匹騎士很快來到行宮門前,見到敞開的大門已知不好,對內高喊著各家名號,過了片刻,才有倖存內侍來到門前,哭哭啼啼告知剛才發生的事。
這些私軍領頭的就是羅熊鄧三家,其中又以羅弘發號施令為主。他聽見行宮刺客手段,神色驟然一變。
司馬邳是皇親中離皇位最近的,若真是在豫章出事,本地士族絕對脫不了干係。集結私兵來行宮之前,羅弘等人心中已做了不好的打算,沒想到情況嚴重至此。羅弘當即命人進入行宮,分兵各處,有的去救火,有的在行宮中把倖存的人找出來。很快就找到王妃王穆之和剛納入王府不久的侍妾阮珏,還有一些內散落的內侍婢女。
王穆之帶著侍衛婢女在一處偏僻殿室內等了許久,只因那幾處殿宇年久荒廢,也沒有什麼錢財,張氏兄弟在搜刮時都漏了過去,讓一行人都保全下來毫無損傷。王穆之聽說司馬邳不見,面色慘白,險些站不住腳。
守候在門前的侍衛大喊著:“殿下找到了。”
眾人立刻循聲看去,只見司馬邳和衛姌走進大殿,神色疲憊,身上沒一處乾淨地方。
王穆之眼中含淚跑上前,拉住司馬邳的手,阮珏早就哭成個淚人,口中嗚咽著“殿下”,也跑過來,似乎看著王穆之有意避讓,便站在一側哭成個淚人。
司馬邳拍了拍王穆之的手,略點了一下頭,轉向羅弘道:“來得晚了。”
羅弘幾個跪地請罪。
司馬邳讓人立刻準備筆墨紙硯,下了一道旨給江州各地官府,先行攔截張氏兄弟北去。另又調兵來護衛行宮。羅弘等人帶來的私兵很快將行宮上下全找了個遍,將死去的婢女內侍全抬出來,另又配合著清點各宮損失珍寶財寶。
衛姌進殿時就四處張望,看到站在角落裡的蔣蟄,兩人視線對上,蔣蟄也是鬆了口氣的模樣,點了點頭。衛姌這時才算徹底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