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軍才入宮,後宮諸多殿室中,只匆匆收拾了徽音殿,衛姌就歇在此處。桓啟到時,殿內已熄燈,四周一片黑漆漆的。蔣蟄讓侍衛前後看守,自己迎了過來,不等桓啟發問就主動稟道:“小郎君用了藥就睡了。”
桓啟道:“你們入城的時候可碰到什麼人”
蔣蟄立刻心領神會,將謝宣叫住馬車,與衛姌說的幾句話都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道:“外面都傳謝家郎君芝蘭玉樹,是佳公子,可我看著倒有些傻愣愣的,小郎君也沒理會他歪纏,只說兩句就打發他走了。”
桓啟容色稍霽,剛才因謝宣要求起的火又消了下去,有心要進去看看衛姌,但想著她已連著幾日都沒睡好,便沒有動,在門前站了片刻轉身回去。
洛陽易主,城中著實慌亂了幾日,短短几十年間,此處多此遭受兵患,天下也有奪天下必奪洛陽的傳言,無論是曾經的燕國,還是將北方一統定都長安的北秦,就連避至南方的晉朝,都在打著洛陽的主意。
桓啟自領兵北伐,攻城拔寨勢如破竹,未逢一敗,以少勝多打敗苻升,奪下洛陽。市井百姓聽說他來自高門大閥的桓家,不到三十的年紀已是戰功赫赫,都稱桓啟是少見英雄人物,一時間他的聲望無人能及。
洛陽城中也有不少晉朝舊族遺老,當年南渡時未曾跟隨朝廷而動,此時都爭相來歸附。
桓啟忙了幾日,一面要穩住洛陽及周圍幾城的管治,一面還要整理軍務,忙得焦頭爛額。與衛姌也只短短說了幾句話,見她起色逐漸恢復,他放下心來,專心處置公事。
又過了四五日,洛陽城中漸有起色,百姓開始走動,走商鋪子開門,恢復了些許人氣。
桓啟為了安撫城中官吏,在雲龍門臺基上設宴。
此時已到了五月,春去夏至,正值鳴蜩,天氣漸熱,洛陽宮中榴花盛開。
謝宣與劉道堅來雲龍門赴宴,沿途見宮中多處都已被收拾出來,沿途皆點著燈,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侍女僕從往來行走,更有兵士十步一崗,戒備森嚴。
劉道堅看了一會兒,忽然一聲感嘆,低聲道:“桓啟這幾日將洛陽上下都攥在手裡,只將無關緊要幾處給我們處理,你看他把宴設在洛陽宮,是存著什麼心”
謝宣道:“洛陽宮的事已向朝廷稟報,且如今洛陽城中,也無其他適合的地方。”
“子淵,你這話說的忒沒意思,”劉道堅道,“我將你視作手足兄弟,才和你說些心裡話,桓家聲勢正壯,原還有你家與王家相持平衡,可現在北伐建功,長安有大司馬,洛陽有桓啟,說句不好聽的,萬一真打把整個北方之地全打下來,他們可還甘願為臣”
謝宣眉心皺起,看了劉道堅一眼,對他的直言沒有多大意外。劉道堅外表看著粗野,實則心思極細,目光也獨到。謝宣沉吟片刻,道:“現在才打下洛陽,長安那邊有苻健坐鎮,大司馬難以輕取,到底如何現在還難說的很,就算能把長安也打下來,還有諸多朝臣士族在,桓氏是否就敢冒大不韙自立,還很難說。”
劉道堅露出思索的表情,道:“反正你我手中有兵,如今也算盡心了,要說著急第一個該急的是王家才對。”他嬉笑了一句,便不再討論,可心中卻另有一番想法:真到那一天,便是桓溫仍想做臣子,他身邊的人怕也是耐不住了。再說桓家若後繼無人也就罷了,如今還有桓啟,這個年紀,帶兵為政的手段儼然又是一個大司馬。
桓家接連兩代都出梟雄人物,劉道堅暗自搖頭,只覺得朝中局勢越發難測起來。
兩人到了雲龍門外,見臺基上早已擺設幾十席,洛陽不少官員和望族都已來人,這些人此時已歸附晉廷,一個個都大表衷心,對謝宣劉道堅也是殷勤寒暄。
謝宣年少揚名,洛陽也都有聽聞,劉道堅這次帶兵雖不及桓啟,但其為將才能也展露無疑,席間眾人自是爭相討好,一時氣氛熱鬧。
忽然有人道:“那是桓將軍吧,咦,那年少郎君是何人”
眾人循聲看過去。只見兵士護著兩人前來,桓啟身著紫棠色長袍袖口鑲繡銀紋,玄色長褲束在朝靴之中,相貌英俊,行走如風,一身威儀無人能及。他走得快,稍停了停,又回去幾步,將身後的衛姌的手拉住,牽著她往前走。
席間有人曾見過桓啟當日披甲縱馬從銅駝大街直驅入宮的霸道兇狠的樣子,卻不想他還有這樣溫和遷就的時候,再往那少年看去。衛姌今日頭髮全梳起,戴漆紗籠冠,身著蜜合色錦緞袍子,腰間束著玉帶,風姿娟秀,翩然若畫。
有洛陽官員道:“這便是有玉郎之名的衛郎君吧,真是名不虛傳。”
等桓啟帶著衛姌入席,眾人各種奉承不斷。
衛姌見這些人對桓啟都是又敬又怕,還要行禮,她便想到旁邊去。
桓啟道:“去哪兒”將她一拉,按在居中為首的主位上。
謝宣正在主位左首席上,他看著衛姌,目光端凝,久久無語。
桓啟不動聲色朝下瞥了一眼,看見謝宣,卻是笑了一聲道:“玉度,謝家郎君前些日子還擔憂你身子不適,今日你該敬他一杯。”
衛姌今天本沒有來參加宴席的想法,但桓啟早就命人為她裁剪新制了衣裳,非帶她來,剛才不作避諱當著人前牽她,此刻又突然說這麼一句,她微微撇了下嘴。
作者有話說:
第266章 二六五章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