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說的貼己話, 隔壁衛府又來僕從請楊氏衛姌過去用飯。楊氏正要答應, 衛姌卻攔住, 對僕從道家中已備了晚飯, 就不過去了,等明日再去跟伯父伯母請安問好。兩個衛家後院相連,平日往來就如一家似的,並不見外。
等僕從走了,楊氏雖覺得奇怪,但她已經許久未見女兒,兩人吃飯不如去隔壁熱鬧,卻也更親近自在。她便沒有多說什麼。
衛姌一直陪母親到入夜才回自己屋中休息。與親人相見的亢奮褪去,疲憊湧了上來,她睜著眼卻一時未能睡著,這次回來她本就打算要與衛申樂氏坦誠身份,她這位伯父,性子端方,絕不會由著桓啟胡來。可桓啟一路氣定神閒,讓她又有些摸不著底,心裡始終有根弦繃著。
第二日一早,衛姌梳洗收拾好,到隔壁正院請安。樂氏讓人做了江夏的糕餅點心,招呼衛姌一同用飯。沒一會兒,桓啟和衛勝前後腳進來。衛勝已上過早課,又是半大小子長身體的時候,進門就嚷著餓。
桓啟進門先看了眼衛姌,見她眼下有淺淺一層青色,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頭。
樂氏昨日一閃而過的念頭又再次浮現,心裡如沸滾的水一般,這頓飯她吃得心事重重。等吃飯收拾好,樂氏聽衛申同幾人說話,她把衛姌叫到跟前,笑著道:“玉度已十六歲,如今名聲不小,婚事也該好好看起來了,當初我為你二哥把江夏士族家女郎全尋遍了,倒是瞭解過不少人家,等過兩日我去找你母親好好說道說道。”
衛姌答應不是,不答應又奇怪,倒有些尷尬。她想找個機會私下坦白。但真見著衛申了,她又本能心生怯意,難以張口。
她正糾結,就聽桓啟道:“她才多大,姨母著急什麼議親。”
樂氏沒好氣白他一眼,“都跟你一樣,這個歲數還無妻無子,愁得我頭髮都要白了。”
桓啟卻朗朗笑道:“這次回來的急,我為姨母尋了些好藥材,這就叫人送來,給姨母補身子,保證白髮烏。”
樂氏見他仍如從前一般孝順,心裡十分受用,但又覺得他有意為衛姌轉圜,心中越發不安與戒備起來。
衛申開口道:“娶妻娶賢,人品家世都極為重要,玉度的婚事還需好好考量。”說完他把桓啟與衛姌叫去書房,問他們建康之事。他雖致仕多年,對朝中動向卻很關心,書信中所寫太過籠統,聽衛姌和桓啟詳細說了一遍建康情勢,他神色頗為凝重。除了政事,衛申又過問了衛姌功課。
在書房裡待了一個多時辰,桓啟給衛姌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趁這個時候趕緊坦白身份。
衛姌看見了,悄悄撇開臉。
回來的路上桓啟就幾次叮囑過她,但事到臨頭,衛姌抬頭看向衛申,心裡一陣發虛。衛申對晚輩向來教導嚴厲,她面對這位伯父,沒錯都要氣短三分,何況現在她要說的是頂替兄長這樣的大事。
桓啟瞧她躲閃的樣子,直接道:“玉度,你不是有話要說”
衛申剛才已經看見兩人目光交流,撫著鬍鬚朝衛姌看去。
衛姌深呼吸一口,抬頭道:“伯父……你可有心疾”
衛申:“……沒有。”
桓啟輕哼一聲。
衛姌期期艾艾地又問:“您年歲大了,若氣血上湧有傷身體,家中可有湯藥備著”
衛申皺眉,面露狐疑。
桓啟簡直要氣笑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衛姌臉色憋地脹紅,對上衛申嚴肅老邁的臉,將要坦白的話又堵在喉中,唇動了兩下,好不容易擠出一句:“伯父身體安康我就放心了。”說完這句也不管桓啟臉色如何,找了個藉口匆匆離開書房。
桓啟動作飛快地追了上來,在書房前拉住她,臉色有些黑沉,“路上答應好好的,怎麼一回到家就要變卦”
衛姌抿了抿唇,道:“……我看見伯父就有些害怕,反正都要說的,也不急在今日。”
她說的聲音有些輕,桓啟湊近了才聽清,再看她臉色惴惴的,確實是心虛氣短的模樣,再想到她剛才在書房裡問心疾和氣血上湧,實在是膽怯的很,他心下發噱,忍著沒笑,道:“膽兒那麼小,當初怎麼就敢做冒以郎君的事。”
衛姌臉色也不暢快,瞪他一眼道:“才回家一日難道就給長輩找不痛快”
桓啟發現路上時她表現的十分乖巧,回到家中就顯露出真實性情來,還伶牙俐齒。說來奇怪,他並不惱,心中還有些歡喜,笑了笑,伸手去捏她臉頰,“早晚都要說的,你若是怕了,二哥替你去說,有什麼責罰也替你擔了,如何”
衛姌敏捷側身躲過,雙手推開他,冷著臉道:“這是家中,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桓啟見她真是翻了臉,臉色頓時一沉。
這時身後傳來之夏的聲音,“啟郎君,夫人正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