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氏看向她身邊的小兒。四歲大的年紀,正是活潑好動,萬事好奇的時候。他小臉微圓,一雙眼又大又圓,此時好奇地看著門前一堆人,眨著眼的模樣一瞧就伶俐。
樂氏滿心慈愛,招手道:“到大母這裡來。”
四歲的衛琦抬頭看向母親,劉氏點了點頭。衛琦一腳深一腳淺地顛顛跑來,一旁僕從緊跟在後。他跑到樂氏面前,見她慈藹,喚道:“大母。”
樂氏俯身抱住他,低呼“乖孫”,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嚴厲如衛申,對兒子少見笑臉,此時看著孫兒卻是面露微笑。
婢子輕聲提醒道:“秋風夜寒,莫讓小郎吹了冷風。”
樂氏牽了衛琦,衛申和衛釗前後腳,衛姌牽著衛勝,衛進夫妻兩個,還有隨侍的僕役,一群人浩浩蕩蕩回到正廳。樂氏對衛琦十分喜愛,親自拿了果子喂他。
衛申則問起衛進情況。衛進這幾年專心致志,於《老子》《莊子》和《周易》研究頗深。兩人聊了沒幾句,就開始論玄遠之學。
衛釗打個哈欠,飲了整晚的酒,後勁上來,他微眯著眼,目光四下一掃,依次從樂氏和小侄兒身上轉到衛勝,再看到衛姌。別人聽衛申衛進兩個談玄學都是強打著精神,衛姌卻微微側著臉,聽得極認真。她穿了件茶白轂衣,外罩青白長衫,粉融脂膩的一張小臉,長眉微彎,彷彿是良工琢就的玉人。
衛釗原本就半醉著,腦子還未清醒,眼神不由思索地將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衛姌感覺了什麼似的,偏頭看來,瞧見是二哥衛釗,對他微微笑了下。
衛釗心頭彷彿被狠狠一捶,猛然驚醒過來,背脊沁出冷汗,頃刻間酒意褪地一乾二淨,暗罵酒醉害人,臉色沉了下去。
劉氏這時對著樂氏道:“母親,一路趕來舟車勞頓,琦兒年幼身子骨弱,我先帶他下去歇息。”
她語氣淡淡的,彷彿理應如此。
樂氏也知道她的脾氣,進門伊始就對她這個婆母不失禮數,但也從沒蓄意討好,是士族貴女的脾氣。樂氏笑著給衛琦擦了擦嘴,囑咐身旁服侍的人盡心照顧,劉氏又對衛申告罪一聲,帶著孩子離去。
衛申看天色已晚,對衛進這些年所學頗為滿意,又見衛釗已醉的厲害,揮手讓他們各自散去。
衛姌走出正廳的時候,大哥衛進叫住他,問他家中如何,又道明日去看望嬸母。他溫和有禮,眼中全是對兄弟的關愛,衛姌心中生出淡淡暖意,知道他不與衛釗衛勝敘舊,先來找她說話,是憐惜她剛失去手足,母親又病著。衛姌謝過之後,再與衛釗衛勝道別一聲,這才回家。
第二天衛進果然攜妻帶子到衛姌家,拜見楊氏後又問了脈案,他不但儒玄雙通,就連醫理也懂不少,瞭解楊氏病情和藥方後,他想了一會兒,道:“玉度,癔症最是難治,葛仙師的名字我也有所聽聞,既有謝家引薦,就該儘快去求醫,父親今早才與我說過,由二弟陪你去一趟羅浮山,照顧兄弟本該是我這個長兄的責任,只是近日實在難脫開身。”
他語氣愧疚,欲言又止。
衛姌趕緊道:“伯父原就是這麼安排的,大哥離家多時,這些日子是該多侍奉父母才是。”
他們敘話,劉氏牽著孩子到庭院走動,此處衛府小許多,不多時就逛完一圈,她環顧四周,目光中閃過一絲很淡的輕視。
衛進又問起衛姌日常起居和學業功課。衛姌一一答了,衛進看著年幼乖巧的族弟,溫言道:“若是遇到難事就來家中找父親和我,千萬不要因為面薄不開口,我們兩家本就是骨肉相連,血脈相承的同宗,理應互相扶持。”
又閒坐片刻,衛姌將他夫妻送到門外,看著他們登上牛車。
短短兩日,她對長兄衛進十分欽佩,他才學高深,儒雅斯文,正應了詩文中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著車輪滾滾,牛車遠去,衛姌還覺得有些奇怪,衛進衛釗兩兄弟,一文一武,出色至極,後來又怎會橫遭禍事,變得悄無聲息了呢。
出神想了一會兒,衛姌也沒能想到什麼有用線索,只好暫時放下疑問。她雖然不記得曾經那一世發生事情的緣由,但只要提高警惕,時刻注意兩位兄長的情況,事情變化的蛛絲馬跡總能察覺到。
她進屋吩咐婢女為母親收拾衣物,準備幾日之後出發前往羅浮山。
衛進與劉氏坐在牛車裡,衛琦正是喜愛玩鬧的歲數,由婢女抱著。
劉氏道:“聽說日後黃家女郎進門,後院就要讓給衛家,兩家可連通一處。”
衛進點了點頭說正是。
劉氏一臉若有所思,道:“我看琮小郎君年幼不經事,家中又只有一個老母,日後只怕全要靠你們兄弟扶持。你二弟倒是好命,遇上徵西大將軍這樣的貴人,如今算是扶搖直上。你這個長兄,如今比他相差甚遠。”
衛進皺起眉頭,道:“玉度聰慧勤勉,日後必學有所成,獨當一面。就算他真的庸庸碌碌,做兄長的幫他也是應當。二弟有如今高位,是搏命立功得來,做兄長的幫不了他已是慚愧,怎能生出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