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時,林卿硯到廂房時,房中的被褥疊得齊齊整整,趙佑已然離開了。桌案上擺著的信封寫著“林兄親啟”,展開來,裡面是一張紙條,簡簡單單的二十五字:
“拜識於洪,不揆檮昧。沉浮俯仰,筵席有時。不便叨擾,就此告辭。佑。”
他微微低著頭,嘴角略勾起一個弧度,似是欣慰。將紙條裝回信封中,塞進懷裡,他舉步離開了,像是甚麼都沒有發生過。
林卿硯在庭院中走著,往主屋而去,遙見一人從南邊而來,穿得衣冠楚楚,要多風流有多風流——只是男子左頰雞蛋大小的腫包,很是煞風景。
“向伯母請安?”姜楠出聲招呼。
“是。”
又見他從西廂的方向而來,遂問道:“趙……賢弟,走了?”
“嗯,她自己走的。”
“不是我說你,未免狠心了些。”姜楠不由得憐香惜玉,“她右臂的傷可是你打的,再怎麼說,也該遣一二個手下人護送,如何能讓她孤身上路?”
“手下人?”他輕笑著搖搖頭,“爹正是在府中遇害,林府數十家丁奴僕,又有誰當真可信?放心罷,她身上有銀兩,自會打點。絕情寡義的戲碼,索性一演到底罷。”
“唉……何必非把自己折騰成個孤家寡人才罷休……”
“你還是操心我的事了。如今你這可算是破了相,連家都不敢回,將來娶媳婦,也不知道人家嫌不嫌棄……”
“誰說本公子破相了?誰說本公子不敢回家了?”姜楠氣得簡直要把還沒長出來的鬍子翹天上去了,“還有,誰說本少爺要娶媳婦了?”
“看罷,真正的孤家寡人就該是你這樣的。”
“本公子不在這裡同你理論了。要我說,你這林府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差!只一天,我娘就知道我回南昌了,捎信叫我回府。罷,我且回去一趟。”
末了,姜楠沒好氣地嘟囔了句:“若有需要,記得去找我。”
“多謝。”林卿硯自是瞭解他口是心非的脾性,承下了他這番情義。
只是沒想到,姜楠離開林府不過一個時辰,又匆匆地趕了回來,在林夫人的獨院中見到了聞信而出的林少爺。
“出了何事?”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林卿硯哂笑道,“莫不是治中大人見你這副破落模樣,不讓你入家門了?”
姜楠努力平復心情,吐出的白氣模糊了他血氣上湧的面頰。
“出事了……”他四下看看,院中並無下人,遂附耳急道:“趙佑被戶曹拿了!理由是沒有關文、私入江南國。”
聞言,林卿硯心上一凜,強自鎮定:“官兵可知她的身份了?”
姜楠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剛到家,戶曹參軍便派人來向我爹稟報此事,只說拿了一個私入國境的宋人,事關重大,請我爹去看看。我揪住同來報信的小差一問,才知道那人二十歲不到,女扮男裝、穿得像模像樣,還會武功。更要命的是,那人生得一雙媚人的桃花眼!不是趙佑,還是誰?我打聽完,就急忙趕來了。現在該如何是好?”
“稍安勿躁。眼下有宋人這麼個身份擋著,礙於兩國邦交,想來戶曹的人也不敢把趙佑怎麼樣……”林卿硯分析道,“只是,要想他們放人,也不是易事,還需從長計議。”
“真是倒大黴了!這無證入境的逃荒人不知有多少,總也不見戶曹管管,怎麼偏生逮住了趙老弟,還一逮一個準……”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以趙佑的輕功與機敏,本不當被差役捉住馬腳。此番戶曹抓人,怎麼看都像是有備而來,否則又怎會篤定她來歷不簡單,直接就驚動了治中大人?
事情斷斷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若戶曹果真是早有預謀,那他們必是想要從趙佑身上得到甚麼?是甚麼?趙佑——趙攸憐——趙普之女……
“快!快去打聽清楚差役是在哪裡、怎麼抓的人、關押在了哪裡!”林卿硯遽然道,他的雙頰微微失色,顯出了張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