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洞開,初秋的狂風氣勢洶洶地嘶吼,一如方才屋中那一聲怒極的低叱。黑夜中簌簌灌入的氣流拂過,堂下俯首於地、斂聲閉氣的眾家奴皆是一凜。
案後的男子一身錦衣華服,年且十九,尚未加冠。
案上的燭光在他的面上一晃而過,照亮了那張稜角分明、俊朗風流的面龐。他的眉頭擰成“川”字,高挺的鼻樑下一雙薄唇緊緊地抿著,唯有一對劍眉飛揚不羈。
“到底是誰橫插一腳?敢奪本少爺看上的東西!”
當前伏拜於地的一人稍稍抬起頭來,哆嗦著回稟道:“玉祿軒的掌櫃亦無頭緒,只道有一樁事頗怪……寶物堪堪送到,小二正在店裡點著貨,待要打烊,外間逛進兩個書生打扮的小白臉,瞧見了寶物,死皮賴臉的硬是要買!掌櫃的好說歹說把他們趕出了鋪子,一面就著人來府上通報。小人是馬不停蹄地跟去取貨啊……可誰知開了庫房,就見那盛著寶物的錦盒裡擺了三個金元寶……掌櫃的說,若不是少爺您的面子,那寶物正經賣人,也就是這個價,那竊賊,是個懂行的……”
“該死!”
男子忿忿然揚袖,案上的器物零零落落地灑了一地,唬得那人立時噤聲,連連磕頭。
站在左邊的一眉清目秀的小廝打量著眼下的情勢,彎腰拾起一物,以袖輕拭過了,雙手捧著走上前——那是一本工緻華麗的帖子,封皮上瀟灑的大紅雙喜,透著張揚的喜慶之色。
“少爺。”
斜眼瞥見那被恭恭敬敬捧上前來的祝帖,男子沒好氣地抬手接過,淡淡地瞟了兩眼,隨手擲在了案上——“五日後便是芊兒和那張家小子的大婚,明日一早須得啟程往金陵去,如今賀禮被盜,要這祝帖何用!”
“少爺,不若由蘇鳶帶人,連夜挨家查問玉器坊,這偌大的南都城,還找不到第二雙鴛鴦對佩不成?”
“罷了,我親自帶人去……”
夜幕沉沉,矮牆之後、牖戶之內,燈火忽明忽暗。
坊間的一處深巷中隱隱傳出些奇怪的響動,似拳腳相博,刀劍相向。
顯而易見,此處有兩撥人馬。
其一乃是身著夜行服、以帕蒙面的七個黑衣人。
其二,以一著玄色束腰長袍、身量不高的青年男子為首,另有三名穿著暗色布衣的部下。
初時,那三個部下手持長劍將玄袍男子護在身後,步步為營退入了死衚衕,唯有背水一戰。纏鬥之下,漸漸無暇他顧。
兩名黑衣人瞅準時機,持刀攻向玄袍男子。男子面色一沉,並不正面迎戰,而是閃身避過刀刃,足尖輕點向旁掠去——端的是一身好輕功。
黑衣人撲了個空,對視一眼,舉刀窮追……
多事之秋,明哲保身為上。巷中的街坊皆緊閉門窗,裝聾作啞。
外邊的大街上,一官家公子領著十來個家丁正優哉遊哉地緩步而行,藉著月光賞玩起錦盒中鵪鶉蛋大小的兩顆珠子。
“蘇鳶,你看這顆夜明珠,是不是不大通透?”
走在他身後的小廝含笑勸道:“少爺,這一對珠子晶瑩剔透、暗夜生光,又難得這般大小,小姐定會喜歡!若將這兩顆夜明珠嵌在小姐的鳳冠之上,再合適不過!”
“嗯……”男子沉吟著,行至一處巷子口。
晚間風大,似有異聲自巷中傳來,卻又一晃,消散風中。
男子警覺地停下腳步,將錦盒蓋上,揣入懷中,凝神細聞了半晌,方聽得實在了些——那是打鬥的聲響。
彼時,巷中纏鬥正酣。
三名布衣男子與黑衣人武功不相伯仲,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漸漸落了下風。而那玄袍男子在黑衣人的夾攻之下,始終不曾出招,只是一味的閃避,以其輕功,倒是遊刃有餘。
只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刀刃劈開疾風而至,玄袍者足下發力,側身凌空而起,一個旋身避開刀鋒,卻不防懷中一物自衣襟中滑出,直直墜向地面。
不好!
男子眉間一蹙,返身迅捷地伸手撈去,趕在物什落地之前將其握住了。只是方才的刀鋒凌厲,直截衝臂膊砍來,已是避無可避……
“咣——”
一枚石子隔空打來,正擊在刀面上,黑衣人握刀的手猛地一震,刀柄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