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場噩夢,不,比噩夢更加恐怖,因為羅伊每分每秒都清醒敏銳地感知一切痛苦。
病毒在他體內肆虐,大舉破壞著免疫系統他的淋巴結腫脹了起來,巨大的熱量蔓延全身,他發起了高燒,乾的泛白的嘴唇很快被燒起了水泡,但他無法昏迷或者入睡。
就像有一條從熔岩裡鑽出的毒蛇,鑽入他身體裡,從頭到腳又從下往上迴圈往復地蜿蜒扭曲。
他躺在手術檯上不停打著滾、身體像蚯蚓一樣扭動,五官猙獰地縮成一團,但他咬緊牙關,沒有痛哼或抱怨,只有令人倒抽冷氣的“嘶嘶嘶”的聲音。
這痛苦的程度,不亞於第一次服用前藥。
但尚在他忍受範圍內。
旁觀的珊瑚無意識地絞著芊芊十指,俏臉隱含憂色。
近百年的巫師生涯,她見過很多,比眼前殘酷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場景,主動或者被迫——黑日之女的活體解剖,魔物的肢體嫁接,禁忌的死靈學實驗。
她許久再沒因為一個實驗而動容,如今心底又泛起了一絲波瀾。
女術士精於算計、博學多聞,但麗塔·尼德至少說話算數——她承諾不過讓對方發生意外。
看著眼前的少年痛苦翻滾,一個隱隱的念頭在她腦海裡生根發芽——施咒,減緩他的痛苦。
“冷靜,麗塔·尼德……額外的魔力會導致不可預測的突變。”然後一個呼吸間,感情用事的念頭被女術士澆滅。
“所有步驟都得嚴格地遵照程式執行!”
她的臉色很快恢復了平靜,十指在半空中靈活地勾勒出複式法陣,紅唇唸唸有詞,五光十色從少年身上投射而出,投影到翻開的空白紙頁上,一排排翔實的身體資料不斷被無形之手謄寫其上。
她繃著俏臉,目光轉向了這本珍貴的試驗資料,沒有再轉移。
……
“放任下去,即使不會死,我也會瘋掉吧?”
一直在痛苦的泥潭裡掙扎的羅伊突然有了覺悟,他明白為什麼許多學徒明明成功度過了青草試煉、精神卻出現問題。
他明白了為什麼南尼克會要求他化解戾氣。
因為痛苦。
試煉中,痛苦如跗骨之蛆,無時無刻地折磨他的神經,撕裂他們的意志。
尤其是對於感知較高的試煉者,痛苦會更加“鮮明”。
貓派獵魔人同樣擁有優秀的感知,所以會產生這種情況——身體熬過試煉,意志卻被擊碎,心靈被負面情緒汙染。
最後精神和意志卻變得扭曲而殘缺。
“我必須做點什麼!”超常的意志,讓他還有思考的餘地。
儘管身體像個瘋子一樣扭動著,他的精神卻保持著一絲清明,但也快了,理智逐漸被戾氣吞噬。
“冥想——”這是目前他能想到唯一緩解的手段,精神遁入元素的虛空,那痛苦統統不復存在,自然也不會出現精神問題。
於是他嘗試放鬆身體,按照他以前看到過的一個方法。
先從頭部開始,想象一隻溫柔的素手拂過髮絲,手指肚輕輕按摩頭皮,酥酥麻麻的,放鬆下來。
然後眼睛,合攏眼皮、轉動眼球,接著是鼻子、嘴巴,吸氣、呼氣,放鬆……臉部肌肉,脖子,肩膀、胸膛、腹部,腰椎、大腿……
羅伊將身體拆分為一個個部件,逐一放鬆。
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十次……
痛苦無數次將這個過程中斷。
彷彿幾分鐘,又好似幾天,他堅持不懈地嘗試——原本硬邦邦的身體開始軟化,放鬆……徹底放鬆、輪到精神……
緩緩地深呼吸,想象置身於碧波萬頃的湖面上獨木舟,和煦的陽光下,春風從蒼翠的岸邊吹來,拂過水麵,拂過臉頰,送來沿岸溼潤泥土和草木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