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被群青帶入宮中,編入燕王麾下,又被安插在此處,方才他已經將訊息和提示都傳遞出去,也算是完成了青姊姊給他的囑託。
他的話,卻讓寶姝和攬月的心又沉了沉。
燕王趁機以護主之名逼宮,逼得聖人已經答應遜位,但要燕王答應讓鄭知意腹中這個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做太子或者太女,還給他起名為“璋”,燕王迫於形勢應承下來,但心中焉能不怨不恨?
燕王如此年輕,卻要太子血脈做繼承人,兄弟二人早已水火不容,按燕王的王心性,怎能不動鏟草除根的念頭?
幹脆讓鄭知意生産不順,或是孩子一生下就夭折,就再無這種困擾了。
仙遊寺正殿乃琉璃國賓使居處,李煥忌諱這個,自然不能在此處動手。
但調走産婆和李郎中,卻可以使鄭知意自生自滅。
女生子如過鬼門關,鄭知意年少又是頭胎,沒有醫官,便是最大的考驗!
鄭知意滿頭大汗地側臥地上,聲音越來越微弱。德塢奔進內殿,找了被子裹住她,不顧禮數,握住她的手。
寶姝抱著李郎中不撒搜,攬月卻猛地搶出門,沿著穀道,向外狂奔。
侍衛們沒有攔她,他們也知道,整個仙遊寺皆被燕王的人重重把守,想要求救,亦是插翅難飛。
攬月卻一路狂奔,跑到不遠處的民房出:“公主,求寶安公主救命!”
民房外掛著一隻精緻的燈籠,這裡正是楊芙的住處。
方才那少年的話提醒了攬月。
楊芙縱然此前被燕王貶來此處,可她畢竟是燕王側妃,每月燕王還會來看她一次,縱然常常不歡而散,但他還來,便說明他對楊芙還有感情。
只要她能說上一二句,說不定會有轉機。
可無論攬月如何拍門,楊芙的門始終緊緊閉著。
門內,侍奉楊芙的兩個宮女噤若寒蟬,險些端不穩託盤。一個道:“是攬月在叫喊,似乎是太子妃生産遇到了難關,要不要幫她一下?”
另一人道:“你瘋了吧!這種時候誰敢和與太子扯上關系,除非你想死!”
兩方貴主從前雖是針尖對麥芒的宿敵,來了也是互不說話,但如今同在無人之處居住,清苦又實在無人敘話,奴婢之間,卻漫生出幾分相互幫助的情誼。
太子妃畢竟住在正殿,與賓使同吃同住,東西是少不了的。楊芙盆中炭火不夠,便是從鄭知意那邊勻來的;桌上的花茶,亦是與攬月交換的。
攬月還曾託他們悄悄交換過書冊,說帶來的話本子鄭知意都看膩了,長日無聊,若不交換著看,真的活不下去了。
夜裡楊芙倚著床,翻開那沒見過的話本子,頓時蹙起細眉,卻也沒有多問來源,滿含嫌棄地看了下去。
鄭知意看了楊芙的書和書上批註,似乎很想說什麼,有一日突發奇想,挺著肚子來串門,叩了幾下門,楊芙不理會,氣得鄭知意柳眉倒豎,隔著門大罵她一頓,再也不來了。
……
眼下,兩個宮女戰戰兢兢地將藥端進室內。
楊芙已經好幾日沒有梳洗,神情憔悴。聽著門外攬月的哭叫,她魂不守舍,神情舉止完全失去了往日氣度。
宮變之後,楊芙突然一病不起,鑽在被子裡,白日夢魘,連藥勺都拿不起來。
她實在是太恐懼宮變了。昇平末年,宮中就是這樣黑雲摧城的氛圍,隨即一切被破壞,她從雲端跌入了地獄。自從李煥的府兵圍住仙遊寺,她便總感覺有可怕的事發生。
過去與現實不斷地混淆。
那時畢竟與現在不同,那時有人陪著她,彷彿她喚一聲“青青”,那人就會從床邊過來,握住她的手。
群青會用燧石打火,會煮水,會從門縫用箭射殺企圖進來的人。她還會和時玉鳴商量,在觀中埋下機關。
楊芙還想起,之所以群青會帶她去清淨觀,正是因為她阿兄時玉鳴是清淨觀的守衛,她親口說過。
可那時她太害怕了。她什麼也聽不進,只知抱著群青的手臂,從她纖弱卻挺拔的身體中汲取微渺的熱度,卻從來沒有問過她,她心裡是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