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邊笑意極淺,如春風吹拂,如釋重負,卻令林瑜嘉心中浮起不詳的預感。
群青抬睫,望著頭頂熾盛的日光。林瑜嘉覺得兩肩似乎有些發熱,拂面的風陡然猛烈起來,如刀鋒一般颳著他的臉。
在這風中,那承裝銅盆的木架不知怎麼回事,喀嚓一聲被風吹折,火盆當啷傾翻,傾覆在了林瑜嘉腳邊。他所站的那一片絨毯陡然燃起了火焰,火焰舔舐了他禱服的一角,兩肩也燃起火焰,只在一瞬之內,將人燒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因有磷粉的緣故,這火球之中隱炸出耀眼的綠光,竟是斑斕無比。
事情發生在一瞬之間,觀望的百姓,塔下的宸明帝和皇後都未反應過來,眼中映著光芒,四面鴉雀無聲。
緊接著,頭頂有咚咚的鼓聲響起,鼓與樂空靈地交織。群青抬頭,便看見四面屋簷上立起四個大漢,其中一人“嘩啦”抖開一條浸濕的厚黑布,挾著勁力,將四角飛遞至同伴手中。
他們牽著黑布的四角從天而降,腰上系纏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徑直撲向了林瑜嘉,用黑布將他包裹起來,使這火球只璀璨了一剎,便被熄滅抬下。
群青望著這一幕,心想,他果然有後手。
不過也無關緊要了。
宮門外,那被高高架起的小兒,竟咯咯地笑了,指著那處道:“阿爺你看,是雜耍!咱們長安城內看過的雜耍!”
東市西坊的確是有江湖藝人玩雜耍,常有噴火、戲火之術,表演時讓人掛心,但其實都是身懷絕技。
鼓聲和鑼響卻是更加賣力了,在那空地上,滾來了一隻嶄新的舞獅,繞著絨毯拋接繡球。
百姓意識到這是雜耍戲法,竟鼓掌叫好起來:“今日確實是喜慶日子,合該慶賀!”
喧鬧之中,四個大漢悄然將林瑜嘉抬回德鱗殿上。
陸華亭聽見腳步,道:“死了?”
“謹遵長史的吩咐,裹得及時,人沒事,但這腿上身上燒傷也夠他喝一壺的。”
焦味彌漫著,甚至帶著烤肉的香,狷素道一聲阿彌陀佛,竹素揮揮手:“趕快帶下去關著吧。人成這樣,只怕得治幾日才好審。”
陸華亭遠遠見群青佇立在隊伍中,似乎在看舞獅,笑道:“我哪能想到青娘子對情郎這麼心狠,我不出手,她就要把答應給我的把柄給燒了。既都燒了,還不燒得熱鬧些?”
舞獅退場,所有人都撫掌開懷,除了旁觀一切的貴主們。
宸明帝臉都青了。好在臣下都在很遠的地方,百姓亦沒看出端倪,只好強笑著繼續推進儀式,令賓使將佛骨舍利安置在摘星樓上。
宮城之內順利迎了佛骨,宸明帝又頒布旨意,減免兩年戶稅,並賜魚肉米糧。百姓的歡呼一浪高過一浪。長安城似乎逐漸走出了徵戰的陰霾,徹底被納入大宸的懷抱。
“長史,不好了!”狷素跑上來道,“因為剛才著火的事,聖人大怒,將所有人叫到殿中,太子妃突然尋燕王妃的錯處,只怕王妃要受罰。”
此舉太過,確實可能犯了聖怒,陸華亭聞言起身:“叫王妃把事情推到我頭上。”
說著匆匆下了樓。
他下樓時,群青拉著章娘子,直奔尚宮局。
宸明帝無心關注這一隊宮女,便由鄭知意下令,趁機將她們放走。群青專走人少的近道,在宮中穿行,章娘子道:“這麼急啊!你不與宮人她們告別?”
群青已從女官手中接過兩人的宮籍,宮籍上蓋上了鮮紅的“逐”字。有這份宮籍,她便不再是宮內的奴婢。
群青看了一眼,將宮籍收進包袱,對章娘子道:“多謝娘子一路幫扶,答應娘子的事,我已踐行,望娘子日後天高海闊,再不為奴。我很想跟娘子再說說話,可是今日,須得別過了。”
章娘子聽著,嘴唇動了動,群青已緊緊抱住了她。
等她反應過來,群青松開她,轉身走出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