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簡單了,明天我就去砍了黃柏。”呂開山起身,準備走人。
“不急,砍了黃柏,還有下一個要來的。”瘦高男人頓了頓,“著緊的事是弄清楚誰要跟呂家對著幹,是李棠溪和侯玉階二人呢,還是潘老頭,抑或是那位?”
“武官告身得吏部和兵部鈐兩枚大印,吏部喬尚書的心還是向著呂家的,這事得馬上回大梁問問喬尚書啊,誰去鈐的空白告身。”呂開山開口建言。
瘦高男人沉思了一陣,長吁了一口氣:“沒用,空白告身的事,十有八九是過小朝會的,抓不住李棠溪的把柄。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兵部甚至是侯玉階親自去鈐的大印,應該是一次二三十份,名義上是平均分給十人,每人手裡有二三份,這事只是循例而已,呂家這四人,每人應得了該得的告身,但不是呂家人的,大多數告身都集中在黃柏手裡了。黃柏失手,李棠溪就會變戲法一樣摸出那些還沒填的告身,黃柏就只是替罪羊,黃柏得手,那李棠溪那些後手,就不會再重見天日。”
大頌武官低於文官,升遷頗為不易,就算捨得在沙場上拿命去拼,往往也是功高賞低,遠不比文官,在朝堂中樞的,扮作清流,每事必諫,掙足名望,椅子自然會水漲船高,外放州府的,遇上個風調雨順的年份,再拉攏當地鄉紳吹捧幾句,再換二三個地方熬點資歷,之後便可以青雲直上,躲在功勞簿上睡大覺。所以大頌的武官調遷赴新任,不帶點見面禮,都不好意思彈壓那些嗷嗷待哺的新部屬的,給二個低兩階空白告身作為上任新官的護身符,這是先帝定的不成文規矩,也算是對太祖重文抑武政策的稍稍撥正。
“如果黃柏甫一到崇關便越界濫殺百姓呢?按《兵地通典》,崇關所在關內府可以揖拿黃柏解送大梁,你說朝庭會怎麼辦?”瘦高男子忽然眼神一亮,接著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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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做了城關長官的主簿,蔣麗就理當貼身跟隨黃柏大人左右。這位一眨眼從一個不受同僚待見瘦弱單薄的卑卒,一躍而成數千人瞻目的長官眼前紅人的年輕人,在晚餐之前,一臉懊惱,守著臨時充當飯廳的西廂房門口等著黃將軍。
黃柏領著申洪和陳端午這兩位一步登天的幸運兒,一路走一路談。在校場上來不及諫阻黃將軍殺人的蔣麗,顧不上禮儀,橫身擋住三人,開口直陳:“將軍在校場上殺過界了,要殺那些潑皮流氓,也是崇關所在的關內府知府大人殺。將軍這是壞了武官不得插手地方政事的規矩,儘快想法補救一二吧!”
申洪和陳端午識趣地告退。
“如果他們襲擊官兵呢?是不是歸我管?”黃柏拍拍蔣麗的肩膀,扔下他就走。
蔣麗一臉愕然。再能口舌如簧,顛倒黑白,可在現場幾百號雙眼睛只看見十幾個流氓當眾調戲一位民女,然後與民女的同行起了衝突,是你黃將軍橫插一腳,率先擊殺官兵的,怎麼說流氓襲擊官兵了呢?
吃完飯後,馬兒娘收拾碗筷後,領著馬刻鵠告退出了西廂房。
崇關雖地處西北貧脊之地,但關防武官衙署仍然是前署後宅,有天井有花園,東西廂房曲廊樓榭。
昨晚宋萬三把黃柏一行安排在一處空閒的私宅裡,而非是關防衙署,不過是試探新任長官的小動作,黃柏初來甫到,路上就做好了與崇關地頭蛇虛與委蛇的心理準備,所以也不在意,卻不想弄出了一出圍殺的驚心動魄大戲來,要不是有個武藝高超的楊大個子,說不定黃將軍就要陰溝翻船未到任上就身死,給官場留下一個笑柄。
所以黃柏再也不馬虎了,從校場出來,由陳端午開路,直接佔據了衙署,把幾個被豢養在此地的狐媚女子趕走後,一行人舒舒服服住進來。在校場上臨時攏絡的親兵,再加上一個身胚高大一身蠻力的申洪,都調來看門口,陳端午部屬也調來在周邊巡邏。關鍵時刻,萬一掉鏈子就全盤皆輸了。雖然區區百多號人,在呂家勢力面前猶如螳臂擋車,好歹也聊勝於無。
曹千曹萬兩兄弟在門口做門神。
黃柏和楊六郎、徐右松、曹鴦刀和沈香書五人在房內。
黃柏開門見山:“一日之間,發生了這麼熱鬧的事,大家也都親身經歷了,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這個忙,你們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我殺了人,你們就是共犯。”
“將軍要我們怎麼做?”沈先生不無憂慮,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怕會幫個倒忙,誤人誤已,不如趁早脫身為計。
“那十幾個潑皮,就是崇關地頭蛇的殺手鐧,如果在此之前,你們當中有個人是武官官身,這事咱們就扳回來了。”黃柏眯著眼掃了三個一遍。
“看來,我只好那個啥……,喔,勉為其難了!”徐右松站起來,向黃柏一抱拳,朗聲道,“原石嘴關騎卒伍長徐右松,願聽將軍差遣!”
孃的,又慢了一步,面子這東西,真是害人不淺。曹鴦刀暗自跺腳不已。
黃柏不動聲色,卻盯著楊六郎。楊六郎閉目枯坐,打定主意不理不睬黃柏。
黃柏尷尬苦笑一聲,轉向徐右松:“徐伍長……,哦,不,是徐都頭,就委屈你了,過一會咱們去書房填告身,時間是前天算起的,那幾個潑皮,就是衝著你這位上任新官去的,如何?”
徐右松喜出望外,撲通一聲,單膝跪在黃柏面前,用力抱拳拱了拱手。一不小心牽動衣衫,大約三四枚銅錢在口袋裡叮噹作響。黃柏一臉古怪神情,徐右松一臉尷尬呆滯,低頭不敢看人,新官未上任,委實這糗就出大了。
黃柏大笑道:“是啊是啊,他們就是衝著你這口袋裡偶露的黃白之物去的。”
娘咧,天上掉了一個還有一個餡餅,砸到咱老徐家的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