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蜒在楊六郎右手的細繩已經扎入宋萬三脖頸,楊六郎身心一陣暢快,緊接著一個哆嗦,眼中恢復清明,用盡全力拔回右手,撕下宋萬三脖頸間一大塊皮肉,頓時血流如注。
宋萬三被痛醒,本能地撐開眼皮一眼,眼前是一隻黑漆漆的怪手,黑筋還蠕動不休,彷彿許多蠶蟲在拱動,幾條細如牙籤的長蟲從手上立起蛇頭,交纏牽扯著,看著就邪惡嗜血。
宋萬三襠下傳出一股騷臭味,頭一歪,又昏死過去。
院子中沒死的甲士,一個個兩股戰慄,放下手中兵器背靠圍牆,戰戰兢兢地站著,大氣不敢出。屋頂上的弓 手,聰明的見機不妙,已經稍然退走,不那麼聰明的,也隱伏著身子,不敢露面。
外面的街道上吵嚷嚷一片,一些只是身著號衣的營卒,手持槍棍,把老百姓隔開一點而已,並不禁止圍觀眾人喧鬧議論。看樣子,宋胖子是要光明正大地借老百姓之口,坐實官兵抓反賊的鐵案。
人群裡還有幾個街坊不熟悉的面孔,在繪聲繪色描述著被圍的宅子裡幾個反賊昨天偽造官印文書矇蔽青天大老爺宋將軍被識破,宋將軍將計就計虛與委蛇,今天查實事實之後,決定給反賊一鍋端的事。這些面孔口水迸濺,聲色並茂,如同親身侍候在宋將軍身邊見證事件整個過程一般。類似這點小伎倆,在醃臢官場中多了去,見怪不怪。
楊六郎淡然走出門外,濺了一身鮮血,如一尊高大威武的活門神一樣立在門側。人群頓時鴉雀無聲,人人面露驚疑,這位凶神惡煞瞧著眼生,整個精氣神不像是崇關的將士。
黃柏眼神陰鷙,鐵青著臉,慢慢從門內走出,左手舉著正四品武官印綬,右手舉著吏部兵部鈐印的授官告身。
李唐朝選補官員之制,文官告身鈐“尚書吏部告身之印”,武官則受於兵部。大頌改制,武官也受吏部節制,因此,武官告身鈐兩枚大印,一是吏部,一是兵部,缺一不可。
黃柏凜然眼神掃過圍觀的眾人,高聲道:“我,黃柏,受朝庭欽命,即日起,補任崇關郎將指揮使。”
營卒們和圍觀的眾人,個個呆若木雞。怎的,一眨眼黃母雞變鴨,偽造官印告身的反賊,變成真正的朝庭命官,崇關未來的一把手。那剛才興師動眾進去捉拿反賊的宋將軍呢,算什麼?
楊六郎一手拖著只剩一口氣的三百斤重宋萬三,一手提著長矛前導,黃柏雙手捧著印綬告身緊跟其後,徐右松和曹鴦刀保護著馬刻鵠三人殿後,往兵校場而去。
第一次經歷這麼大件事的曹鴦刀,興奮得滿臉脹 紅,手在微微振抖著。這回能活著回去,足夠跟鏢局裡的兄弟們吹上一輩子,小小鏢師曹鴦刀能親身參與了名震朝野的崇關之變,還親手殺賊,得是牛上天的大手筆哇。
敢動朝庭欽差大臣,自已的頂頭上司,宋某人不是吃了熊心豹膽的反賊是什麼?難怪落得如此下場。圍觀的眾人開始有人指指點點,人心不可憑恃,可見一斑。
街上身著號衣的營卒和圍觀人群,像一塊被犁頭撬翻的土地,紛紛向兩側讓開,無一人敢當道。
街上兩側屋頂,仍有不死心弓 手,躬著腰在屋頂上碎步輾轉騰挪,一路跟隨,伺機而動。
楊六郎舉起宋萬三當盾牌擋了四五次射來的冷箭後,徹底惱怒了,把手上的人和槍一扔,挖起腳下的青石道磚,空著手掰一塊擲一塊,把屋頂上五六個弓手一個不留,都砸下來。
這個世界清靜多了。只是辛苦了宋萬三,厚實的軀幹上,多插了幾枝箭矢。
把守校場營門的兩位年輕大頭兵,一位實誠的橫槍攔住楊六郎的去路,捱了一腳飛踹,倒飛而去,跌在地上一動不動,另一個機靈的,立即往後退了一大步,讓開營門,靜立在門邊,不敢大聲出氣。
黃柏從站在門邊的兵士身邊經過,斜了他一眼,吩咐一聲:“跟著來!”那年輕人猶豫了一下,竟然棄門不顧,加入黃柏的隊伍。
楊六郎對兵營校場形制規矩瞭如指掌,帶頭徑直走到旗杆下的將臺上,把宋萬三往地上一丟,握著槍立在臺上,黃柏吩咐剛才跟來的年輕人擂起將臺左側的大鼓,然後登上右側的旗塔,俯瞰著營裡官兵從各處彙集而來。大約到了千餘人的樣子,黃柏運足內丹田內勁,開聲講話,聲震校場內外:
“我,黃柏,領正四品武將銜,奉朝庭敕令,即日起補任崇關郎將指揮使,崇關所有將士,即時起,全部受我節制,聽令行事,不得有誤,否則,斬無赦。”
黃柏武官站在塔上,把武官印綬向眾將士展示了一番,然後把鈐著兩部大印的告身當眾宣讀一遍,之後,再向眾人又展示了一番。
校場裡的將士已經議論紛紛。黃柏還沒完,等了一會,又從懷裡掏出一疊黃色絹布來,向眾人展示了一下,依舊大聲道:“我還帶來了十份五品以下的空白告身,為崇關的將士們謀個福利。今日要當著大家的面,填了五份,留下五份,往後一個月填一份。”
校場裡亂糟糟的起喧鬧聲,在半盞茶功夫,逐漸安靜下來,直至只聽見一片沉重急促的呼吸聲,個個眼珠子被黃柏手上的告身牽著轉。
黃柏很滿意當下這種狀況。
黃柏慢悠悠地下了旗塔,吩咐剛才擂鼓的年輕人去搬張案几和一把凳子來,眼光一掃,隨手點了幾個看得順眼的,讓他們站到將臺上來,果真就現場做起批發烏紗帽的生意。
剛才在營門值守,接著幫忙跑上跑下手腳勤快的年輕人劉柱子,就被黃將軍大筆一揮,封了個正六品轅門都尉,升任營標,做起了原來所在標營一百號兄弟的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