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影看著8歲的自己，在浴缸旁呆了2個小時，他清楚地記得在這兩個小時裡，他變了一個人，從一個天真，快樂，對生活抱有無限美好願望的孩子，變成了一個，冷漠、封閉了自己內心的大人。
滿地的血被水沖刷得變成了淡淡的粉色，蜿蜒地流向下水道，那是媽媽的血，也是自己的血，歐陽影拿著淋噴頭一遍一遍的沖洗著地面和浴缸，直到那些鮮紅再也不見。
鮮紅不見了，他和媽媽的愛也斷了，他的人也隨著血蜿蜒著進入了那個黝黑，不見天日的下水道。
他麻木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平靜的洗澡，直到熱水沖刷到他的背上，他才被疼痛刺激的清醒過來，背對著鏡子扭頭看到，整個脖子到後背，一道道已經見血的抓痕。
媽媽啊，你在剛才心裡只有對爸爸無盡的恨吧，那我呢？你還記得我嗎？歐陽影蹲下來抱著自己，任由水流嘩嘩嘩地沖刷著自己……
即使是29歲的歐陽影，看到8歲的自己，他依舊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當時的心碎和絕望。
從那以後，歐陽影再也不會鬧著爸爸媽媽帶他去遊樂場，也不會對著媽媽揚起他滿分的試卷，更不會告訴爸爸他的知識競賽又得了第一名。
而那時候每天圍在歐陽影身邊嘰嘰喳喳的莫皓初，從未變過，不管他是陽光還是冷漠，是天真還是冷靜，那時候的莫皓初，就是歐陽影心裡最後一抹童真。
還好那時候有爺爺，歐陽影最愛的爺爺，一個默默教書的小老頭，愛歷史，愛收藏，愛書法，愛國畫。
想到爺爺，歐陽影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這麼多年也只有在和爺爺呆在一起，想起爺爺的時候，歐陽影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爺爺是大學裡的一位歷史學的老教授，偏向中國古代史方向，自己也會涉獵一些考古學。
爸爸卻是中國最早一批下海的公職人員，也在那一個風口快速地積攢財富，並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躋身上流社會。
不同的圈層，不一樣的理念，爸爸和爺爺早已因為各自對待生活，對待金錢的看法不一樣，見面就吵個不停，誰也說服不了誰。爸爸怕把老爺子氣出個好歹來，這些年父子關係都是冷冷淡淡的，沒什麼太多的你來我往，各自安生。
爸爸媽媽徹底決裂後，爺爺把歐陽影叫到家裡，“影兒，你是個好孩子，爺爺知道。可大人的事情其實有時候他們自己也不明白，也許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以後啊，你就常來爺爺家，陪我吃吃飯，下下棋。”
那一天吃著奶奶做的家常菜，陪著爺爺下棋、寫字、畫畫、品茶，還一起研究了爺爺新淘來一個瓷盤子。一下午的時光飛逝而過。
那一下午寫過的字，畫過的畫，早已模糊不清了，但是那第一次品嚐到的碧螺春的甘甜和回味，從未消失；那第一見到的瓷盤子，現在依舊家裡的書桌上，雖然是個殘破品，但這就是歐陽影心中的過去，雖然不完美，但是它卻依舊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世人，我存在著。
歐陽影覺得在爺爺這裡，他原本那顆對周圍一切失去了興趣的心，似乎活了起來，那些沒有生命的水墨畫，殘缺的瓷器，還有被塵土遮蓋光芒，被氧化的銅鏽斑斑的銅器，透過它們的表面，自己似乎能看到它們的過去，那是一個新奇的世界。
慢慢的，從一開始隔幾天來一次，到後來每天都來逛一圈，最後乾脆住到了爺爺家。這一切，爸爸媽媽從未關心過，而歐陽影也從未主動和誰提前過，這中間他曾經歷過的希望、失望到絕望的情緒。
從此以後，歐陽影脫離了原本那個紙醉金迷圈子，原本隔三差五要跟著爸爸去流連忘返參加各種酒會，去假笑著面對同樣假笑的人們，現在他再也不去了。
他依舊歐陽家的獨生子，他各種優秀的成績依舊在上流圈子裡傳來傳去，他的特立獨行反而成了圈子裡的一個熱點。
無趣無聊的公子小姐們，經常說的話題就是：“聽說了嗎？歐陽影這次去國外參加比賽又是第一名！”“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喜歡學習，他家的家業可沒人和他爭！”
在爺爺家的每一天，都讓他對於中國古代史，對於那些能無聲的訴說歷史的物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如果不是後來11歲那年的意外，可能他一路學習歷史，一直到現在了。
而不會是學什麼麻省理工的經濟學了，但是如果不是有了美國的這些求學經歷，這9年他能把憶往昔做起來嗎？他能把父母丟給他的爛攤子收拾完嗎？
無論如何，上週，最後一筆欠款已經還完了，9年的負債終於結束了。
歐陽影走到辦公桌前，從抽屜取出一隻老舊的狼毫筆，輕輕擦拭著，“爺爺，9年了，我終於不再欠誰的了，如果當年沒有您帶我走入歷史，可能我不一定能這麼快還清這麼多的債務。”
他把筆放回抽屜的紅木盒子裡，盒子的綢布上面放著一張舊照片，小小歐陽影笑的眉眼彎彎，左邊是笑的溫婉幸福的媽媽，右邊是帥氣滿眼都是愛意看著歐陽影的爸爸，這是他3歲的生日拍的。“爸媽，不知道你們還好嗎？債我已經還清了，你們如果還……就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