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行,陰雲四合,大有雨意,何長君、次君仍以盒餞於南郊。南行三里,則鳳羽溪自西而東注,架木橋度之,又南里餘,抵天馬山麓,乃循而東行,風雨漸至。東里餘,有小阜踞峽口之北,曰練城,置浮屠即佛塔於上,為縣學之案。此縣普陀崆水口,既極逼束,而又天生此一阜,中懸以鎖鑰相當於控制之機關之。茈碧湖、洱源海及觀音山之水出於阜東,鳳羽山之水出於阜西,俱合於阜南,是為三江口。由其西望之而行,又二里,將南入峽,先有木橋跨其上流,度橋而東,應山鋪之路自東北逾橫山來會,遂南入峽口。
是峽東山即靈應山西下之支,西山即天馬山東盡之處,兩山逼湊,急流搗其中,為浪穹諸水所由出。路從橋東,即隨流南入峽口。
有數家當峽而居,是為巡檢司。
時風雨交橫,少避於跨橋樓上。
樓圮不能蔽,寒甚。
南望峽中,風陣如舞;北眺凌雲諸峰,出沒閃爍。坐久之,雨不止,乃強擔夫行。初從東崖南向行普陀崆中,一里,峽轉而西曲,路亦西隨之。
一里,復轉而南,一里,有一家倚東崖而居。按《郡志》,有龍馬洞在峽中,疑即其處,而雨甚不及問。又南,江流搗崆中愈驟,崆中石聳突而激湍,或為橫檻以扼之,或為夾門以束之,或為齟齬,或為劍戟,或為犀象,或為鷙鳥,百態以極其搏截之勢;而水終不為所阻,或跨而出之,或穿而過之,或挾而瀠之,百狀以盡超越之觀。時沸流傾足下,大雨注頭上,兩崖夾身,一線透腋,轉覺神王王同“旺”,神王即精神旺盛。二里,顧西崖之底,有**當危崖下,東向與波流吞吐,心以為異。
過而問熱水洞何在,始知即此穴也。先是,土人言普陀崆中有熱水洞,門甚隘而中頗寬,其水自洞底湧出如沸湯燒開的水。
人入洞門,為熱氣所蒸,無不浹汗,有疾者輒愈。
九炁臺止可煮卵,而此可糜肉。餘時寒甚,然穴在崆底甚深,且已過,不及下也。
又南一里,峽乃盡,前散為塢,水乃出崆,而路乃下坡。
半里抵塢,是為下山口。蓋崆東之山,即靈應南垂,至是南盡,餘脈遜而東,乃南衍為西山灣之脊;崆西之山,南自鄧川西逆流而上;中開為南北大塢,而彌苴佉jūqū江貫其中焉。峽口之南,有村當塢,是為鄧川州境,於是江兩岸垂楊夾堤。
路從東岸行,六里餘而抵中所。時衣已溼透,風雨不止,乃覓逆旅,沸湯為飯。入叩劉陶石。名一金,父以鄉薦為涿州守,卒於任。前宿其來鳳莊者。劉君出酒慰寒,遂宿其前樓。出楊太史《二十四氣歌》相示,書法帶趙吳興,而有媚逸柔媚飄逸之致。
初十日雨止而餘寒猶在,四山雪色照人。迨飯而擔夫逸去暗中走掉,劉君乃令人覓小舟於江岸之西覆鐘山下,另覓夫肩行李從陸行,言西山下有湖可遊,欲與餘同泛乘舟也。
蓋中所當彌苴佉江出峽之始,其地平沃,居屯甚盛,築堤導江,為中流所;東山之下,有水自焦石洞下,沿東山經龍王廟前,匯為東湖,流為悶地江今名永安江,是為東流所;西山之下,有水自鐘山石穴中,東出為綠玉池,南流為羅蒔江今羅時江,是為西流所。故其地亦有三江之名。然練城之三江合流,此所之三江分流,雖同南行注洱海,而未嘗相入也。
餘與劉君先西過大石樑,乃跨彌苴佉江上者。西行塍中一里,有橋跨小溪上,即羅蒔江也。橋之北,水塘瀲灩liànyàn水滿波連之狀,青蒲蒙茸;橋之南,溪流如線,蛇行兩畦間。因踞橋待舟,北望梅花村綠玉池在裡外,而隔浦路溼,舟至便行,竟不及北探也。此地名中所,東山之東,羅川之上,亦有中所,乃即此地之分屯也,餘昔自雞山西下所託宿處。大約此地正東與雞鳴寺,西與鳳羽舍上盤相對,但各間相隔一山脊耳。橋西諸山皆土,而峭削殊甚,時多崩圮。鐘山峙橋西北,溪始峙橋正西,蓋鐘山突而東,溪始環而西。溪始之上,有水一圍,匯絕頂間,東南墜峽而下,高挈qiè統領眾流之祖,故以“溪始”名。下舟,隨溪遵其東麓南行。兩旁塍低於溪,壅yōng填塞修築岸行水於中,其流雖小而急。
此處小舟如葉,止受三人。其中彌苴佉江似可通大舟,而流急莫從。二里,則兩岸漸平,而走沙中壅,舟膠擱淺不前。劉君與餘乃登岸行隴,舟人乃凌波曳舟。五里,乃復下舟。少曲而西,半里,遂南挺而下湖。湖中菱蒲泛泛,多有連蕪為畦,植柳為岸,而結廬於中者。汀水邊平地港相間,曲折成趣,深處則曠然展鏡,夾處則窅然罨yǎn畫彩色雜陳的畫,翛翛xiāoxiāo風景天成,無拘無束有江南風景;而外有四山環翠,覺西子湖又反出其下也。湖中渚田甚沃,種蒜大如拳而味異,罌粟花連疇接隴於黛柳鏡波之間,景趣殊勝。三里湖盡,西南瞻鄧川州治當山腋曲間,居廬不甚盛而無城,其右有崩峽倒衝之;昔年遷於德源城,以艱於水,復還故處。大路在湖之東,彌苴佉江西岸,若由陸路行,不復知此中有湖,並湖中有此景也。
又南行港間一里餘,有路自東橫亙於西山,即達州治之通道也。
堤之下,連架三橋以洩水。
舟由堤北東行,一里,穿橋而南。又半里,有小橋曰三條橋,即北從中所來之大道也。
水穿橋東,路度橋南,俱南向行。初約顧僕以行李待此而不在,劉君臨岐跼同局蹐不安之狀。時已過午,腹餒,餘揮手別劉君,令速返。餘遵大道南行,始見路東有小山橫亙塢中,若當門之檻,截塢而出者,是為德源城,蓋古蹟也。
按《志》,昔六詔未一,南詔廷五詔長為星迴會,鄧睒詔之妻勸夫莫往,曰:“此詐也,必有變。”
以鐵環約夫臂而行。後五詔俱焚死,遺屍莫辨,獨鄧睒以臂約認之還。後有欲強妻之,復以計詒之,得自盡,不為所汙。故後人以德源旌之。山橫塢中不甚高,而東西兩端,各不屬於大山。山之西,與臥牛相夾,則羅蒔江與鄧川驛路從之;山之東,與西山灣山相夾,則彌苴佉、悶地二江從之。南三里,從其西峽傍臥牛山**之嘴行。臥牛山者,鄧川東下南砂之臂也,一大峰,一小峰,相屬而下,大者名臥牛,小者名象山;土人以象小而牛大,今俱呼為象山雲。湊峽之間,有數十家當道,是為鄧川驛。過驛一里,上盤西山之嘴,始追及僕擔。
遂南望洱海直上關而北,而德源橫亙之南,尚有平疇,南接海濱。德源山之東,大山南下之脊,至是亦低伏東轉,而直接海東大山。
蓋萬里之脈,至洱海之北而始低渡雲。
由嘴南仍依西山南下,二里,下度一峽口,其峽自西山出,橫涉之面南上坡間。又二里,有坊當道,逾坡南行,始與洱海近。共五里,西山之坡,東向而突海中,是為龍王廟。
南崖之下,有油魚洞,西山腋中,有十里香奇樹,皆為此中奇勝。
而南瞻沙坪,去坡一里而遙,急令僕擔先覓寓具餐,餘並探此而後中食。乃從大路東半里,下至海崖。其廟東臨大海,有漁戶數家居廟中,廟前一坑下墜,架石度其上如橋。
從石南墜坑下丈餘,其坑南北橫二丈,東西闊八尺,其下再嵌而下,則水貫峽底,小魚千萬頭,雜沓於內。
漁人見餘至,取飯一掌撒,則群從而嘬即魚兒咬吃之。蓋其下亦有細穴潛通洱海,但無大魚,不過如指者耳。油魚洞在廟崖曲之間,水石交薄,崖內遜向內凹而抱水,東向如玦,崖下插水中,崆峒透漏。每年八月十五,有小魚出其中,大亦如指,而周身俱油,為此中第一味,過十月,復烏有矣。崖之後,石聳片如芙蓉裂瓣,從其隙下窺之,多有水漱其底,蓋其下皆潛通也。稍西上,有中窪之巖當路左,其東崖漱根,亦有水外通,與海波同為消長焉。
從其側交大路而西逾坡,不得路,望所謂三家村者,尚隔一箐qìng大竹林踞西峽間。乃西半里,越坡而下,又西半里,涉箐而上,乃沿西山南向而趨,一里,漸得路,轉入西腋,半里,抵三家村。問老嫗,指奇樹在村後田間。又半里,至其下。其樹高臨深岸,而南幹半空,矗然挺立,大不及省城土主廟奇樹之半,而葉亦差小。其花黃白色,大如蓮,亦有十二瓣,按月而閏增一瓣,與省會之說同;但開時香聞遠甚,土人謂之“十里香”,則省中所未聞也。
榆城有風花雪月四大景,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上關以此花著。按志,榆城異產有木蓮花,而不注何地,然他處亦不聞,豈即此耶?花自正月抵二月終乃謝,時已無餘瓣,不能聞香見色,惟撫其本辨其葉而已。乃從村南下坡,共東南二里而至沙坪,聚落夾衢。
入邸舍,晚餐已熟。而劉君所倩擔夫已去,乃別倩為早行計。
十一日早炊,平明,夫至乃行。由沙坪而南,一里餘,西山之支,又橫突而東,是為龍首關,蓋點蒼山北界之第一峰也。鳳羽南行,度花甸哨南嶺而東北轉者,為龍王廟後諸山,迤邐從鄧川之臥牛溪始,而北盡於天馬,南峙者為點蒼,而東垂北顧,實始於此,所以謂之“尤首”。
《一統志》到點蒼十九峰次第,自南而北,則是反以龍尾為首也。當山垂海錯之外,鞏城當道,為榆城北門鎖鑰,俗謂之上關,以據洱海上流也。
入城北門,半里出南門,乃依點蒼東麓南行。高眺西峰,多墜坑而下,蓋後如列屏,前如連袂,所謂十九峰者,皆如五老比肩,而中墜為坑者也。
南二里,過第二峽之南,有村當大道之右,曰波羅村。
其西山麓有蛺蝶蝴蝶中之一類,蛺jiá泉之異,餘聞之已久,至是得土人西指,乃令僕擔先趨三塔寺,投何巢阿所棲僧舍,而餘獨從村南西向望山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