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夕陽斜沉,暮色裡小鎮炊煙裊裊。
小鎮名叫龍泉鎮,是蜀國藩屬國夏國版圖上最靠東邊的一處小鎮,偏居一隅。因其地勢險惡,群山環伺,山路蜿蜒,小鎮鮮有人來往,因而百餘年過去小鎮也只不過堪堪百戶人口。但說來也巧,就是這麼座不足千戶的小鎮,走出來的大人物卻是一茬又一茬,遍佈整座中土神洲。
小鎮的東街住的多是家底殷實的有錢人家,西街大多則是窮苦人家的門戶,所以往往過年東街上都是張燈結綵,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熱鬧景象。一番對比之下,西街就顯得有些偏僻寂靜了。
此時,小鎮西街一處破舊老宅子門前,有位粗衣草鞋的清貧少年蹲在宅子的門檻上,身體前傾,左手捏著一張黃紙符籙,右手持蠟燭點著黃紙,將灰燼盡數燒落在門檻外,嘴裡唸唸有詞,他正按照小鎮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俗拜三神:三十晚上點三香,財源廣進喜氣揚。
少年姓夏,名承逸,爹孃早逝,家中有一妹。興許是老天覺得他們夏家還不夠悽慘,在他爹走的頭一年的冬天,他娘陳氏就因為感染傷寒最終沒錢治病而撒手人寰,留下孤苦伶仃的兄妹倆,那一年夏承逸七歲,夏瑤三歲。
為了能夠養活兄妹倆,無依無靠的少年很早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小小年紀便扛著比他高不知道幾個頭的木柴往返於小鎮與山野之中,這也使得少年雖然看著身材孱弱,但卻比尋常十二三歲的少年更加精壯。不過單是砍木賣柴顯然是掙不了幾個銅板錢,搬了幾個月的木柴後,夏承逸不得不另尋出路,最終是在小鎮南邊的鐵匠鋪子某了個學徒的零工,一月下來也有個三十文錢的收成。
少年做完這一切,走回屋內將蠟燭放下,坐在了木凳長椅上,看向桌對面,嘆了口氣。
他的對面坐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雖然身上穿了件破舊紅襖,但依然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小小年紀便有著一雙秋水長眸,眼神清澈見底,猶如一泓清泉。
小女孩正是夏承逸的妹妹,夏瑤。此刻的夏瑤正聚精會神地和身前堆疊如山的糕點作對抗。兩個腮幫子塞的鼓鼓的,手裡還不忘繼續塞糕點。
少年看著這副景象又嘆了口氣,無奈道:“瑤瑤,你再這麼吃下去,哥哥攢的那點積蓄就要被吃光了。”
夏瑤停下吃東西,接連打了兩個飽嗝,像是噎到了,灌了一大口水呼吸才順暢,隨後悠悠道:“民以食為天,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哥你不懂這個道理嗎?”
夏承逸咧了咧嘴,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僅就這一小包袱的糕點就花費了十文錢!若是放在尋常時候,財迷如夏承逸是斷斷不敢去買的。也就趕上是過年的,才敢豪擲重金去嘗一嘗所謂神仙吃了也叫好的桂花糕。
夏瑤解決完面前小山上剩的最後一塊桂花糕,用手背擦了擦嘴道:“哥,你今天怎麼不去祈榆了?”
祈榆是他們小鎮特有的風土習俗:每年的三十晚上去鎮中的榆樹底下掛上一隻紅色開口繡袋隔天再取回,如果第二天在繡袋中發現榆錢,那就是個好兆頭。因為榆錢與餘錢同音,餘錢又有著福澤綿綿家事興順的含義在其中,故小鎮百姓認為如果袋中能夠飄落榆錢葉子,在新的一年一定能夠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夏承逸搬來一個小木凳,坐在門前,雙手放在膝上,輕輕拍打道:“聽鍾泉說,那棵老榆樹好像前不久便枯萎了,沒過多久便被附近的人給鋸了當柴火燒了。”
說來也怪,這棵老榆樹四季常青,即使秋霜冬雪也依舊茂盛翠綠,也不見枯枝敗葉,夏天更是枝繁葉茂,每年夏天的時候,小鎮百姓都喜歡在這邊乘涼,孩子們在樹蔭底下嬉戲打鬧,老人們聊著家長裡短。就這樣春去秋來,老榆樹已有百年樹齡,比一些家中的祖輩年紀還大。就是這樣一棵伴著小鎮百姓長大的老榆樹,在一個清晨突然之間枯萎了下去,連樹旁的那一口老井水位都下降了幾分。小鎮好些百姓都說是小鎮坐擁百年的福澤到了頭,神仙老爺取回了本就不屬於小鎮的氣運。
夏瑤聽後哦了一聲,從長椅上跳了下來,同樣搬了個小凳子和夏承逸一同坐在門前,從紅襖裡掏出一塊繡花手帕,輕輕開啟帕子,捏出一塊糕點放入口中,整個人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夏承逸看了一眼身旁坐著的夏瑤,小聲嘀咕道:“這以後長成黃花大閨女了豈不是個小胖妞,這以後誰敢娶你,難不成要我這個當哥的以後給你搶個妹夫來?”
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放下糕點泫然欲泣。
夏承逸一見立馬慌了神,連忙揉了揉女孩的腦袋,笑道:“我們家瑤瑤以後肯定出落得亭亭玉立,那要是嫁出去,嘖嘖,十鄉八里外的男人肯定都排著隊來送禮,我這個當哥的到時候得好好給你把關把關未來妹夫。”
女孩咧嘴一笑,又低頭狼吞虎嚥了起來。
夏承逸揉了揉眉心,有些擔憂他這個妹妹是不是真的是餓死鬼投胎,怎得這張嘴就停不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