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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章:青天猶在

與通常的印象不一樣,其實崇禎一朝,從未跟文官客氣,殺文官殺的真是毫不手軟,管你是大學士、督師、尚書、巡撫,通通都可以拉出去砍掉,算得上是殺的人頭滾滾。

可是面對武將,就不一樣了,從他登基到現在為止,真正是他下令殺掉的武將,只有一個半。

一個是祖寬,副總兵的身份。因為濟南城破,死了一位王爺,所以按照“失陷藩封”的罪過,被崇禎下令處死了。

半個是“賀瘋子”,總兵賀人龍,因為腿腳太長,遇到賊人跑得太快,先後害死了兩位督師,等到第三位督師孫傳庭來了,不肯再重蹈覆轍,請了崇禎的旨意,把賀人龍砍了。

以崇禎的脾氣,十七年中只殺了這一個半,實在是奇哉怪也的事情,原因無他,一個是不敢殺,一個是殺不著。

不敢殺,是因為局勢逐年敗壞,生怕殺了這一個將領,便少了這一支部隊,所以即使將領犯了死罪,也往往是含糊其辭地令其戴罪立功,時間久了,便被人看破了手腳,反而變得愈加跋扈。

殺不著,那是因為武將們不像文臣那樣聽話,下令自盡固然無效,想騙回京城都做不到,當初陣前逮捕袁崇煥,祖大壽離京之後立刻遠遁,不僅一生拒絕進京,而且連軍營都不離,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被東廠的番子或是錦衣衛的緹騎給抓走了。

所以到了後來,遇到像劉澤清這樣的將領,拿聖旨陽奉陰違,甚至根本不當一回事,公然胡作非為的時候,當皇帝的不僅拿他毫無辦法,而且還往往不得不做出籠絡的姿態,說起來,內心其實是挺屈辱的。

現在不一樣了!天子一怒,便有親臣悍軍奔襲數百里,將那個擁兵數萬、以藩鎮自居的劉澤清一舉擒拿,還天子以威嚴,這其中的滋味兒,只有崇禎才能夠真正體會得到,所以高興得有些難以自持,也就說得過去了。

崇禎的一道令下,全宮聳動,不唯是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立刻被叫起了身,就連周皇后也立即醒了過來,聽說是皇帝下令全宮換成紅燭,又驚又喜,一邊穿好衣裳,一邊吩咐珠子,讓她去問問是怎麼回事兒。

換紅燭,是代表喜慶,照例是過年的時候才會有這麼一回,現在夫君這樣吩咐,自然是有了特別高興的喜事,所以皇后心癢癢的,格外期待。

珠子剛走,坤興公主先跑了進來,同樣是又驚又喜的神情。

“阿孃,到底是什麼事,父皇這樣高興?”

“誰知道呢,”周皇后假意抱怨著,“這天還沒亮,就心血來潮,弄這麼一出……”

話還沒說完,便看見自己的總管太監溫四安一路小跑過來,珠子跟在後面。

“奴婢給娘娘賀喜!”溫四安跪下磕頭,“奴婢給公主殿下賀喜!”

坐著的娘倆對望一眼,忽然都緊張起來。

“駙馬爺在淮安擊破了劉澤清的三十萬大軍,殺敵無數,還搶到了幾千幾萬的銀子!”溫四安口沫橫飛地說道,“駙馬爺親手生擒了劉澤清,過幾天就要回來獻給萬歲爺,午門問斬。”

因為事發倉促,太監們對這封紅旗捷報口口相傳,已經出現了好幾個版本,但總的趨勢是越傳越玄,那劉澤清的兵馬,從三萬變成五萬,從五萬變成十萬,又從十萬變成了二十萬,等傳到溫四安耳中的時候,已經升級成了三十萬。

“啊!”周皇后喜不自勝,不自覺地便站了起來。

周世顯要去打仗,皇后當然是知道的,劉澤清大約有多少人馬,崇禎也跟她約略唸叨過,但這樣大喜的時候,溫四安即便說的不夠確切,那也不是過錯了。

“賞你十兩銀子!”皇后滿面笑容地說,“珠子也賞十兩!叫大家都趕緊動起來,我都有賞賜。”

等到溫四安和珠子謝了賞出去了,周皇后轉頭看了一眼女兒,卻見坤興哆嗦著嘴,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傻丫頭!”皇后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啦?高興壞了?”

坤興公主往皇后的懷裡一撲,嗚嗚地哭出了聲,繼而便轉為嚎啕大哭。

周皇后憐惜地把女兒摟在懷裡,知道她這些天過得不易,幾乎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腦子裡已經緊繃到了極點,現在忽然聽說駙馬得勝,人一下 Okay子鬆下來,有這樣的反應也不意外。

想起來也是,雖說是一路出生入死地到了南京,但那時駙馬還在身邊,每次看女兒的神情,就知道她的心裡其實都是快樂的。

結果剛入南京沒多久,駙馬忽然就要出兵遠征,而且聽說還是以少打多,這樣的事情,女兒哪裡經歷過?當時是強壓著不肯表露出來,趕著替自己未來的夫婿做好了紅絨花,送他出徵。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周皇后心想,平平安安的相廝守倒是好,可誰讓你這個駙馬這麼能幹呢?

“打仗的事兒咱們都不懂,回頭把紅葉叫過來,讓她給說一說,好不好?”

“嗯!”

這個聽上去很有意思,坤興公主點了點頭,哭聲漸漸小了。

“等駙馬回來,我去跟你父皇說,”皇后看著女兒,笑岑岑地說,“讓你父皇再給他賜宴,叫他再說幾個笑話給咱們聽,好不好?”

這個尤其好,坤興公主不哭了,卻也不好意思點頭。

於是,從前朝到後宮,整個皇宮都忙碌起來了,喜氣洋洋。

而喜事總是藏不住的,府兵大破劉澤清的訊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便傳遍了南京城。等到六部九卿的大臣們衣冠袍帶,從家裡趕到行宮的時候,南京城中已是傳得沸沸揚揚,鞭炮聲此起彼伏。

老百姓對於藩鎮之惡,實在是太痛恨了,像劉澤清這樣的,明明是官兵,卻比賊匪還要兇惡殘忍,無法無天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而最憋屈的是,不管被他如何殘害,都只能忍氣吞聲,連告狀都不敢,因為朝廷一直裝作看不見,無人能夠懲治於他。

現在霹靂一聲,劉澤清居然俯首就擒,自然是萬民歡騰,方信青天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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