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能算在他頭上。
裴雲暎看著他,宛如看一隻可笑掙扎的螞蟻,唇角諷意更濃,“裴大人像養狼一樣養兒子,沒想到最後,真養出了一窩狼。”
“裴二公子,”他起身,慢慢走到裴雲霄面前,平靜道:“沒有裴家了。”
沒有裴家了。
裴雲霄恍惚一瞬。
昭寧公府已然落敗,曾經的兄長先他一步看清這府邸光鮮下的骯髒與自私,於是憎惡,於是離開。如今父親已不在,不會有人再庇護昭寧公府。父親的死或許能讓他們留下一命,但在未來的日子裡,他們只能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地活著,等待將來某個時候,或許當頭砸來的鍘刀。
裴雲霄跌跌撞撞出了門。
裴雲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背影,直到門口漸漸挪來一個人影,那人在日頭下抬起頭,沉默地望著他。
他微怔。
來人是陸曈。
她像犯了錯般,小聲開口:“抱歉,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說話。”
裴雲暎默了一下:“沒關係。”
他轉身走回屋裡,第一次面上沒能擠出笑容,陸曈跟了進去。
裴府裡的護衛都已認識她,先前她來過幾次,如今一來幾乎如入無人之地,又或許是青楓故意沒攔,因此一走到門口,就撞見裴雲暎與裴二少爺對峙的一面。
她從裴雲姝嘴裡已聽過裴家的事,但親眼見到又不一樣。裴雲姝所言,裴府中爭鬥只限於一些小打小鬧,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時日已快至傍晚,初春晚霞透過窗落到屋中,灑下一片柔紅。陸曈看向案几前人,裴雲暎取來杯盞給她倒茶,卻並不看她的眼睛。
陸曈沉默。
一直以來,裴雲暎都沒提過自己的事,其實他做的事,陸曈大致也能猜到。他不提,她便不問,人人都有心底不可對外人言說的隱秘,這滋味她比旁人更明白,他不想說,她便不會刻意地問。
然而今日,在他剛剛冷漠回應了找上門來的庶弟後,在他刻意避開的眼神中,陸曈卻從他的逃避裡窺見出一絲難得一見的脆弱。
她忽地開口:“裴雲暎,你已經知道我的所有秘密,怎麼從來不說說你自己的事情呢?”
他頓了頓。
晚霞斜斜照過窗戶,灑下一絲暖色在眼前人身上。女子語氣認真,望著他的眼眸分明,是一個認真的、想要聆聽的姿態。
他默然片刻,垂下眼簾,有些無所謂地笑笑。
“覺得丟臉。”
“哪裡丟臉?”
“父子相殘,自私自利,為一己私慾對髮妻見死不救……”他自嘲一聲,“這樣的出身,與戚家有何分別。”
他平靜道:“我也厭惡自己。”
從未見過這樣的裴雲暎,陸曈心中一軟。
“我不明白。”她道。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裴雲暎轉頭看向她,目光滿是苦澀,“我娘真正的死因。”
他是在母親死後開始反應過來的。
如果說亂軍擄走母親只是偶然,那外祖、舅舅宜家的相繼離世,足以給少年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