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眸想了一會兒,低下頭,繼續翻閱。
第二頁,仍是一味藥方。
“‘自在鶯’:青黛、虎杖、海金沙、續隨子、雲實……”
“散沫無味,微量吸入,喉間痛癢難當,如萬蟻蟄噬,四個時辰後毒性自解,與性命無憂。”
林丹青握著文冊的手緊了緊,目光漸漸凝重。
“‘寒蠶雨:鳳仙、鉤吻、菟絲子、旋花、白蘞……”
“赤色味酸,服下七日內寒毒入骨,不可近水,半月後餘毒漸輕……”
“小兒愁……”
“渡蟻陣……”
林丹青一頁頁翻過去,心中震動。
這本寫了大半本的冊子,上頭密密麻麻,滿滿當當竟然記的都是聞所未聞的藥方!
不對,不是藥方,應當說是毒方。
這其中沒有一副方子是用來救人的,相反,全都含有大毒,卻又不至於立即要人性命。但看其中記載服毒之後的反應,其細緻與變化,翰林醫官院藏書閣裡的醫案也寫不到如此境地。
簡直……簡直像是服毒之人親自記錄一番!
林丹青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想起在醫官院的某個夏日午後。她和陸曈坐在製藥房中熬煮湯藥。
日光暖融融的,透過小樹林照在她二人身上,那時姨娘的“射眸子”之毒已漸漸消解,她懶洋洋靠著牆,望著眼前人,半是感激半是妒忌地埋怨:“陸妹妹,你是天才呀,怎麼會有這麼多方子?”
陸曈坐在藥爐前,正拿扇子閃著爐下的火,聞言微微一笑:“多試幾次就好了。”
多試幾次就好了。
原來如此。
難怪陸曈有那麼多層出不窮的藥方,難怪她的醫理經驗勝過太醫局裡多年進學的學生。
只因為那些出其不意的方子,每一副她都自己親自試過。
勝千觴、自在鶯、寒蠶雨、渡蟻陣……
每一次痛苦她都親身經歷,之後將這些曾痛苦過的源頭雲淡風輕地寫進文冊,再不對人多提一句。
文冊只寫了一半,或許她經歷的更多。
林丹青捂住嘴,眼眶一下子紅了。
一張紙頁從文冊中飄了出來,她彎腰拾起,目光掠過紙上。
待看清,目光猛地震住。
下一刻,林丹青驀地起身,將方才的文冊和夾在其中的紙頁一併拿走,飛快出了門。
她推門跑了出去,直跑去隔壁屋中。
屋子裡,紀珣正往藥罐中撿拾藥草,裴雲暎坐在榻邊,這幾日他一直守在陸曈床前,段小宴勸了幾次也不肯走。
聽見動靜,二人抬起頭來。
林丹青走進屋裡。
陸曈仍躺在床上,閉目不醒,她看起來十分瘦小,如蘇南城中洞穴裡的小動物,難以捱過嚴酷冬日的孱弱。
“我知道陸曈中過哪些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