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象看不出任何問題,若她真多年為人試藥,身體已習慣各種藥毒,難以尋出疾症根處。”
就像一棵表面完好的樹,內裡已被蟻群腐蝕,只有最後衰敗之時,尚能被人發現端倪。
“常醫正。”裴雲暎突然開口。
常進看向面前人。
“救救她。”他說。
常進怔了一下。
他在皇城裡見過裴雲暎許多次。
無論這位指揮使外表瞧上去有多風趣親切,平易近人,但常進每每看到他,總覺有幾分發怵。裴雲暎的名聲,從來兩個極端。不熟悉他的人總說他韶朗和煦,熟悉他的人卻說這人乖戾可怖。
好似沒人見過裴雲暎真正對人彎腰的時候,皇城中就連行禮也帶幾分傲氣,更勿提這樣懇求的語氣。
他總是遊刃有餘。
如今,這份冷靜被打破,是為了陸曈。
看來,那些皇城裡的傳言並非是假。
關心則亂。
“就算你不說,我們也不可能放著她不管。”常進抬起頭,“她是翰林醫官院的醫官,從前是救人的醫官,醫官病了,就是病人。”
“林醫官,”他喚林丹青,“除了癘所值守醫官外,立刻讓醫官們都過來。陸醫官病情與尋常不同,這難題一人不行,大家一起想法子。翰林醫官院領了那麼多俸祿,如今連個同僚都瞧不好,說出去也別當差了。從今日起,陸醫官就是我們的病人,所有醫官合力施診!”
“是,醫正。”林丹青匆匆出了門,去喚其餘人了。
常進叫來紀珣,再度上前要看陸曈,裴雲暎開口:“常醫正。”
“陸曈下山前,要我將藥筐裡的黃金覃帶回癘所。”
常進和紀珣一怔,二人這才注意到,被裴雲暎帶回來的藥筐裡,滿滿當當塞著一筐藥草,最多的是一蓬蓬金色花,姍姍迎春,嬌嫩鮮亮。
裴雲暎聲音平靜:“她說,此花可解熱毒,若赤木藤無用,紀醫官不妨嘗試用此花加入新方,換去兩味藥材,或可對蘇南疫毒有用。”
二人都愣了愣。
陸曈已經發病了,看來極為虛弱,卻還惦記著蘇南疫病。
看來,她之所以冒著風雪上山,就是為了此花。
常進喉頭有些發澀。
陸曈一直不愛說話,在醫官院時待人也冷冷淡淡,醫官們認為她性情本就如此,冷靜有餘,人情不足,作為醫者,總是少了兩份溫仁。
如今看來,她不說是因為她能忍,明明自己深受病痛折磨,卻還不顧危險進山。
真是個傻孩子……
……
癘所門外的藥香又重新飄了起來。
平洲的赤木藤還在路上,陸曈帶回來的黃金覃卻解了燃眉之急。
醫官們聚集在一處,一刻不停熬夜改換新方,黃金覃藥性不及赤木藤濃烈,卻恰好對染上疫病的病者們身體消弱不至造成太大影響。
翠翠也飲下新藥。
自父親去世後,她沉默許多,不如往日活潑。
林丹青收拾好空藥碗,正打算出去,被翠翠叫住。
“林醫官,”小姑娘猶豫一下,才開口,“陸醫官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