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公子出事前,先由崔院使行診,後來崔院使落罪,你接替崔院使之職。戚公子的醫案只有你能翻閱。”
“不錯。”
他道:“雖太師府說戚公子是因豐樂樓大火受驚致病,但我聽旁人口中症像,戚公子更似癲疾,我記得陸醫官曾問過我:茯苓、茯神、沒藥、血竭、厚朴……再加一味山蛩蟲如何,我說過,若用此方,短時間裡,或可舒緩情志,平息癲疾。但長此積累,體內餘毒淤積,麻痺神智,表面是好了,實則病越重,將來疾症反覆難治。”
紀珣看一眼陸曈,見陸曈神色平靜,並未反駁,才接著說道:“後來戚公子反覆生病……”
“紀醫官此話何意?”陸曈打斷他的話。
“我是為戚公子治病,戚公子也並非癲疾,這一點,崔院使、太師府都已反覆說明,世上沒有憑一句問話就定罪的道理。”
她開口:“況且,戚公子在儺祭之上死於父親之手,是眾目睽睽的事實。紀醫官秋後算賬,莫非是認為,無論如何,只要我曾登門戚府,身份高貴的戚公子身死,作為他醫官的、平人出身的我便不能苟活,非得陪葬不可?”
這回答尖銳,紀珣怔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紀醫官處心積慮尋找我的罪證,是為何意?”
紀珣語塞。
戚玉臺確實是死於戚清之手,這一點和陸曈沒有半分關係。
他也知道若陸曈不跟著救疫醫官前往蘇南,或許會被牽連連累到這樁事故之中。
自己於醫案的懷疑反而令陸曈如驚弓之鳥,是他沒有考慮周到。
“抱歉,”紀珣道,“我不是懷疑你,只是醫案上有些不解之處,日後不問你了。”
陸曈沒說話,二人正沉默著,忽然間遠處石菖蒲匆忙奔來,神色有幾分驚惶。
隨行醫官中,石菖蒲平日裡最是隨性自在,不商討救疫時,十有八九都在睡覺,剩下一二在吃飯,難得見他如此驚惶。
石菖蒲一口氣跑近,拉起常進就往一邊走,隱隱有聲音傳來:“剛才孟臺驛站那邊的人過來接應,京城裡出大事了!”
陸曈心中一動,抬眸朝二人遠走的方向看去。
出大事了?
石菖蒲將驛站傳來的訊息帶給常進,不多時,整群救疫醫官都知道了。
盛京確實出大事了。
前些日子,車隊忙著趕路,日夜兼程。後來過廣雲河,七天七夜都在河上,什麼信件都傳不過來。
是以這訊息都傳到孟臺了,眾人陡然得知,全部大吃一驚。
陛下駕崩了。
三皇子元堯在勤政殿外設下伏兵,趁夜裡入宮覲見時發動宮變,弒君奪位,陛下重傷。太子替陛下擋劍,不幸喪於元堯之手。
寧王元朗趕入宮中,擒拿三皇子,打入昭獄。陛下臨終前下了一道傳位詔書,將皇位交給寧王元朗手中。
短短數日,太子身死,三皇子入獄,竟由寧王登上龍椅。
這實在古怪得過分。
雖然梁明帝近年來身子不好,太子與三皇子間明爭暗鬥,眾人都知或有一戰。然而一夜間天翻地覆。從來“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梁明帝尚有二皇子與四皇子兩個兒子可接應大位,何以繞過二人傳位給寧王?
而那個成日笑眯眯的、只知道流連坊市、官巷上買花買菜的的廢物王爺,又如何能憑一己之力擒拿亂黨。
朝堂之事遠在千里,醫官院中位卑名隱的醫官們噤若寒蟬,不敢多問一句。
有年邁的老醫官顫巍巍開口:“醫正,咱們還去不去蘇南?”
蘇南救疫名冊由梁明帝透過,如今龍椅卻已換了人坐,世事無常。
北風呼嘯而過,常進打了個冷戰。
“去。”他定了定神,“這些和咱們有什麼關係?”
他們是去救疫的人,無論坐上龍椅的人是誰,蘇南百姓正在受疫病之苦是事實,絕沒有掉頭撂挑子不幹的說法。
再者,新皇登基,盛京風雲湧動,這時候回去反而不妙。倒不如安心在蘇南,待疫病解決後,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回盛京更好。
他們是螻蟻,卑微的小人物撼動不了大局,只能隨波逐流,盡力堅持本心。
得知這麼樁驚心動魄的訊息,眾醫官都有些不平靜,聚在一處低聲議論。陸曈放下藥碗,向著常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