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因紅芳絮誤會之時,他就已發現了。陸曈看似溫馴,實則很有主見。尤其於醫道一事上更格外固執。平人醫工學習醫理全靠師父口口相傳,她的春試考卷新方用藥霸道,或許是深受帶她那位師父影響。
多年行醫習慣,一時難以改變也是自然。
不過……
陸曈這模樣,分明已經是抗拒改變了。
她很堅持自己的主張。
紀珣正欲開口,再與她辯駁,甫一低頭,視線撞上腰間白玉,不由一頓。
他再看陸曈。
陸曈低頭抓弄草藥,動作嫻熟,炎炎夏日,她不在宿院納涼,反而一大早來製藥房鑽研新方,若非熱忱醫道,實在難以做到。
到嘴的話便嚥了下去。
罷了,當初蘇南初見時,他便知曉陸曈家境窘迫,生了病也不肯看大夫。她並非太醫局學生,也無醫官教導,全憑市井之中經驗醫方走到如今這步已是不易。至於那些過於激烈的想法和醫方……還是日後慢慢糾正吧。
他這樣想著,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又落在桌上那隻銀色藥罐之上。
藥罐精巧,罐身刻著精緻寶相花紋,一隻小巧的銀色藥錘落在裡面。
尋常大夫用藥罐,木罐最多,銀罐極少。陸曈這隻銀藥罐很特別。
他伸手拿過那隻銀色罐子:“陸醫官怎麼會用銀藥罐?”
陸曈回頭,臉色一變,一把奪過他手中藥罐:“別動!”
她動作太快,紀珣也猝不及防,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訝然望著她。
“我……”
陸曈定了定神,不自然地解釋道,“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
紀珣頓了頓,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二人一時都沒說話,氣氛莫名有些尷尬起來。
正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陸醫官”。
陸曈側首,就見窗前忽地飛來一個鮮亮的綠色影子,少年的臉從門後露了出來,笑著衝她打招呼:“許久不見了!”
竟是段小宴。
段小宴身後還跟著一人,裴雲暎一身銀白雲錦暗花錦袍,腰束革袋,這樣清爽的顏色襯得他少了幾分凌厲,俊俏又溫雅,若忽略唇角那點笑意,和紀珣瞧上去簡直如一門親兄弟,同樣君子翩翩,風姿動人。
他走在少年身後,見紀珣在此,微微一怔。
紀珣對他二人頷首。
段小宴也瞧見紀珣,愣了一下:“陸醫官這是有客人?”
紀珣眉峰微蹙。
這話說的,倒像是他二人才是醫官院的熟人,紀珣是個偶來登門的過客。
陸曈卻微微鬆了口氣。
方才尷尬的氣氛總算被打破了。
她站起身,望向這突然而至的兩人:“段小公子,裴殿帥,可是有事?”
裴雲暎還未說話,段小宴先興高采烈開口,“有事有事!陸醫官,我這幾日恐怕又積食了,聽說大人要來醫官院問你寶珠小姐的方子,就正好一同前往。上回陸醫官給的下食丹我用著很好,再來討兩瓶——”
他是早晨在殿帥府門口遇著裴雲暎的,聽說裴雲暎要來醫官院,想著今日不輪值,便一同來了。
陸曈聞言點頭:“段小公子常積食,只用下食丹恐怕不妥。我還是替你診脈,重新替你配一副調養脾胃的方子慢慢補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