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只為私慾、一心想往上爬的醫官,早該在進南藥房的第一日就想辦法傳信出去,以紀珣的性子,能對萍水相逢的過路人伸出援手,對有故交舊情之人,只會更加照顧。
她道:“其實我並非你想的那樣。”
紀珣搖頭:“過去我誤會你攀附富貴,醫德不正,是我偏聽偏信之過。我向你道歉。”
她若想攀附自己,犯不著用那些流言手段,明明只用這塊玉佩和蘇南過往就行了。
紀珣有些感慨。
陸曈一介平人,從西街走到醫官院已是不易,然而身處醫官院中,仍難免中傷誣陷。伶仃一人,面對流言蜚語也不解釋,正如當年在蘇南客棧一般,明明身中劇毒還要堅持說無事,世道不公,平人遇到麻煩,總儘可能打掉牙齒和血吞,生生忍受委屈。
陸曈也是一樣。
再看她時,目色就多了點惻然。
這神色被陸曈覺察到了。
握著杯盞的手緊了緊,她低頭,抿了一口手中茶水。
茶是藥茶,馥郁苦澀,濃重藥香令人皺眉。
許是最近甜漿喝多了,她竟已不太習慣這樣苦澀的味道,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懷念起裴雲暎在夏夜大風窗外,遞給她那盞冰涼的白荷花露來。
比這清甜。
她喝茶時,挽起的衣袖拂動,露出手肘處隱隱紅痕。
紀珣視線一頓。
須臾,他皺眉道:“為何你的傷口還未好?”
陸曈一愣。
“神仙玉肌膏對祛疤頗有奇效,無論是刀傷劍傷,亦或是火傷燙傷,用此膏藥,傷疤淡去很快,為何你的已過月餘,傷口仍然明顯?”
言畢,伸手朝陸曈腕間探去:“我看看。”
陸曈往後一縮。
她下意識伸手,放下衣袖,掩住隱約紅痕。
紀珣疑惑:“你……”
她飛快道:“我沒用。”
“什麼?”
陸曈定了定神,重新恢復鎮定,道:“玉肌膏珍貴,我不捨得用,所以這些日子只是用尋常膏藥抹傷,紀醫官給的玉肌膏被我存放。”
紀珣皺眉盯著她,過了一會兒,不贊同地搖頭。
“藥是死物,不及活人珍貴。你的傷雖不致命,但若留下疤痕太久,將來未必還能祛除,應及時塗抹。”
他起身,拉開身後書架木屜,從裡拿出兩罐新的玉肌膏放到陸曈面前。
陸曈:“紀醫官……”
玉肌膏珍貴,宮中貴人才得一罐,他這出手倒是大方,一送就是兩罐。
“這藥本就是我做的。”紀珣道:“對我來說也並不珍貴,你儘管拿去用,若用光了,我讓竹苓給你送來。”
他看向外頭煎藥的那個小藥童。
小藥童忙點頭。
陸曈盯著他,紀珣目光堅持,僵持半晌,她只能低下頭,無奈地應下了。
……
從紀珣的藥室裡出來,陸曈輕輕舒了口氣。
白玉物歸原主,了卻一樁舊事,本該感到輕鬆,但不知為何,與紀珣的相認卻並不似想象中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