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心裡頭的盤算,黛玉並不知曉,今兒個就是成親的正日子,這一整日,她都忙的夠嗆。
按著禮部制定的儀式流程,黛玉當從林家出嫁,繞著皇城轉上一圈,喜轎最後抬入紫禁城中,在早就佈置好的南五所院子裡行禮。
一大早,不,應當說是還是深夜,天空暗沉沉的,只有繁星閃爍著幽光,巷子裡的狗都已經睡去,正是萬籟俱靜時。
黛玉便被雪雁從睡夢中喚醒,雪雁見著黛玉眼下碩大的青黑,驚撥出聲:“姑娘,你昨天晚上去做什麼了,怎麼眼圈這麼黑。”
昨天晚上,聽到這話,黛玉的臉色又紅了起來,她瞪了雪雁一眼,輕斥道:“還不快讓妝娘過來梳妝,少說幾句。”
雪雁奇怪地看著黛玉,平日裡這些話也說過無數次,黛玉從沒惱過,不知為何今日卻不願意提及。
或許是因為要成親,害怕了?
雪雁為黛玉的反常找了理由,對她家姑娘更加心疼,忙跑出去將候著的梳妝娘子喚了進來。
實際上黛玉的羞惱卻與今日成親無關,不,也不能說完全無關。
事情還要從前一天晚上說起。
前一天晚上,在再次盤點了嫁妝,準備休息之後,幫著婚事跑上跑下的王熙鳳敲開了黛玉的房門。
卻是王熙鳳領了賈母的命,還有些事情要與黛玉交代。
夜間的涼風吹著花香從開啟的窗戶外吹過,黛玉倚靠在圈椅之間,正被那熟悉的花香勾起戀家情絲,便被王熙鳳的到來打破。
黛玉乍一見王熙鳳,便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疑惑地問道:“二嫂嫂怎麼這時候來了?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想到這,黛玉著急起來,成親的好日子就在眼前,若此時出了狀況,真真的夠折騰的。
王熙鳳連忙輕輕壓著黛玉的肩膀,輕聲說著:“好姑娘,別著急,沒發生什麼事情。”
黛玉被王熙鳳安撫下來,她連聲吩咐雪雁上茶:“一個個的,都不知去哪裡了,沒見著有客人嗎?”
說完,黛玉又歉意地對王熙鳳說道:“二嫂嫂莫怪,我這幾個丫鬟都被我慣壞了,真真可恨。”
王熙鳳卻撫掌笑了:“外頭誰不曉得,林家姑娘最會調教人,一群丫鬟在外頭,打眼一瞧,最規矩,行事最有章法的,莫過於林姑娘。明兒個便是正日子,你的丫鬟忙著的地方多著呢,我們娘兒倆便不要講這些虛頭巴腦的話,我今兒個過來,有正事與你交代。”
黛玉好奇地等著王熙鳳之後的話,只見王熙鳳先是從懷中拿出一張銀票,笑著說道:“我們家女兒出嫁,每個姑娘約為一萬兩左右銀子,姑娘雖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在她心裡頭與嫡嫡親的孫女是一樣的,老太太特意吩咐我,給姑娘送一萬兩銀子過來添妝。”
“能得老太太愛惜,是我天大的福分,”黛玉心中輕輕一嘆,揚起笑容說道:“我心裡頭也一樣的把老太太當親祖母。但二嫂嫂您也曉得,這樹多分支,家大業大的就更是人多口雜,老太太給我這外姓人花一萬兩銀子,也不知要聽多少閑話。老太太愛護我,我自是不能讓她被人指點。”
王熙鳳暗贊不已,先不說黛玉的容貌風姿,就著番將話說得滴水不漏的本事,他們賈家的姑娘,加一塊兒都比不過。
分明是不願意承賈府的情,卻將話說得如此圓滑漂亮,於情於理都挑不出不是來。
但,盡管如此,王熙鳳還是將那銀票放在黛玉的梳妝匣子上頭,在見著黛玉蹙起眉頭時,笑意盈盈地解釋:“姑娘可莫推辭了,這一萬兩銀子,是老太太從私房錢裡拿出來的,我看哪個人滿嘴噴糞,姑娘放心,誰敢胡說八道,我撕了他們的嘴。”
黛玉一怔,老太太的私房銀子與賈府的公賬銀子,所代表的意義截然不同。
老太太從私房裡給了這些銀子,不能說沒有私心,但更多的是對她這外孫女的疼愛。
沉默半晌,黛玉伸手將梳妝匣子上的銀票領了,拿過一個兩個巴掌大的小匣子,左敲敲,右扯扯的折騰半天,又拿著鑰匙插入最後露出的鑰匙孔裡,這才將那匣子開啟,將這一萬兩銀票放在裡頭裝著的厚厚一摞銀票之上,全了與老太太的情誼。
王熙鳳打眼一瞧,只見那匣子裡頭正好能夠平放下一張銀票,按著銀票模樣來看,金額並不一致,有上千的,也又上百的,面值最大的,當然便是王熙鳳送來的那張萬兩銀票。
就這匣銀票,已經足夠黛玉嫁去五阿哥,挺直腰桿的過一輩子了。
林姑父果真家底豐厚,果然能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話誠不欺我。王熙鳳已經開始考慮著給賈璉運作一個地方上的小官,就算去當個知縣,也比在家裡被賈赦指著鼻子罵前途要好。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此時最重要的,便是黛玉的親事。
在說完了嫁妝之事後,王熙鳳一改之前的爽朗大氣,她臉紅了一片,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卻是賈母想著賈敏早逝,沒有母親教導她閨中事,特意命了王熙鳳教導黛玉。
黛玉歪著頭,打量著王熙鳳那忸怩的神態,知曉這嫂子必有其他的話說,卻只見王熙鳳磕絆了許,嘴張張合合,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王熙鳳也是個年輕媳婦,更是與黛玉隔了一層又一層,這等夫妻間的私密事,她又如何好張嘴。奈何賈母下了這個任務,王熙鳳沒辦法,只能懷中揣著圖冊,硬著頭皮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