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只聽見孫紹祖大著嗓門,嚷嚷地滿院子人都聽見:“貴府赦老爺收了我五千兩銀子,答應幫我辦件事,眼見著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趕緊將銀子還我。”
賈赦臉上青青紅紅,好像打翻了染料,他確實收了孫紹祖的銀子,但這區區幾千兩的銀子,他買上兩三個調教好的丫鬟,再買上幾把扇子,便揮霍一空,哪裡還剩下一點。
當然,賈府才分了家,賈赦手中是有銀子的,但他又哪裡願意從自己手中掏出銀子,見著孫紹祖兇神惡煞,必要個說法的模樣,想起平日聽到過的孫紹祖的傳言,賈赦眼珠子一轉,親親熱熱地沖他笑道:“賢侄何必如此沖動,我有好事都想著你呢,我有個大女兒,正是婚齡,長得格外標緻,我將他許給你如何?”
只要他成了孫紹祖的丈人,他難道還敢讓他掏那五千兩銀子不成。
與探春、惜春躲在屋子裡,沒敢出來的迎春,當即便白了臉,眼淚不斷地淌下來,她用帕子捂著臉,哭著說道:“難道我的命真就這麼苦不成,一日半日的舒心日子都過不成,卻要去填那無底的坑。”
火焰在探春眼中跳躍,她從未想到,世間居然無恥至此之人,她重重地擦著迎春臉上的淚:“哭什麼,你去求老太太,去求伯父,就說你不願意嫁,難道誰能勉強你不成。”
惜春年歲雖小,卻最是涼薄,她冷笑著:“不是這個,也有那個,誰能逃得掉。”
一時間,不僅迎春忘了哭,就連探春,都怔怔地看著惜春,半晌說不出話來。
“呸,你們這樣的破落戶,誰想娶誰娶。”院子裡傳來孫紹祖的怒罵,這赤.裸.裸的嫌棄,讓迎春臉色更加煞白,她搖搖欲墜著,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不過,”還沒等迎春緩過來,又聽見孫紹祖那粗獷的聲音傳來:“若你將她送給我做妾,我便笑納了。”
卻是孫紹祖想起坊間傳言,賈府中的姑娘們個個絕色,生起了淫邪之心。
迎春眼皮一翻,軟軟倒了下去。
“姑娘,”迎春的貼身丫鬟司琪驚撥出聲,卻被探春惡狠狠的一句閉嘴嚇得不敢言語,探春示意她自己的貼身丫鬟侍書搭把手,與司琪一道將迎春抬到窗前的炕上躺下,再揉著迎春的胸口,幫她順過氣來,等迎春緩了過來,才又去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
只聽見賈母在外頭怒聲呵斥:“欺人太甚!”,賈母自出生以來,從未受過如此中的羞辱,聞言她氣得渾身發抖,捂著胸口便倒了下去。
孫紹祖見此,知曉此事鬧得過了,要知道,賈母有著一個身為貴妃的親孫女,還有著一個阿哥福晉的外孫女,將她氣出個三長兩短,他沒有好果子吃。
也不等賈珍趕人,孫紹祖訕笑兩聲,一溜煙跑了。
賈府眾人忙一擁而上,將賈母扶著躺下,忙亂著令人去外頭請大夫。
郡王府裡的黛玉,也收到了這個訊息。她匆匆與胤祺交代幾句,便披上鬥篷,坐上馬車往賈府趕去。
前頭下的雪粒子在地面鋪上厚厚的一層,馬車壓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壓出沉重地車轍,好半天才將黛玉送到賈府。
賈赦自知是自己將賈母氣倒,又恨著賈母偏心,既無顏,也不願守著賈母,等大夫來了,說了怒急攻心,並無大礙的診斷後,吩咐邢夫人在此守著,便甩著手走了。
賈珍還有寧國府的一大攤子事,也需要他回去主事,見賈赦離開,他勸慰幾句,便也走了。
等黛玉被人領進來的時候,便只見這邢、王二夫人,王熙鳳與李紈兩個媳婦,都站在賈母房間外頭,吹著冷風,等著屋裡的招呼。
黛玉憂心著賈母的身體,顧不上寒暄,急忙與她們見過禮,便在鴛鴦的帶領下,走進了屋子。
“外祖母。”黛玉一見著躺在床上的賈母,失聲喚道。
只見賈母雪白的頭發淩亂地蓋在額頭上,臉上的皺紋如刀刻,上下唇上全是發白的幹皮,整個人看著格外憔悴。
賈母緩緩睜開眼,見到黛玉正將身上披著的狐白裘解下,交到鴛鴦手中,這狐白裘賈母認得,是早些年間進貢的好東西,每隻狐貍只取腋下那一小撮毛製成,最是富貴難得,昔年齊景公賜給晏子,被晏子三次三讓的,便是這東西,雞鳴狗盜裡,孟嘗君門客盜的,也是這狐白裘,足見珍貴。
“玉兒,”賈母好似看見了希望,她用力地抓著黛玉的手,全不似病倒之人,黛玉白皙的手上瞬間印下通紅的指印,但賈母半點力氣也不放鬆,黛玉也恍若未覺,她側著身子,聽著賈母說話:“你讓五阿哥去替我們求情。”
黛玉纖細的眉緊緊蹙起,她本就是如水般的女子,愁緒上臉,更惹人憐,她嘆著氣,輕聲說道:“外祖母,不是我們不想幫您,實在是此事觸到了萬歲爺的逆鱗,就連三阿哥也吃了掛落,五阿哥實在不能插手。”
“玉兒。”賈母看向黛玉的眼神,帶著急切的哀求。
黛玉不忍地閉上眼,她輕柔地將賈母冰涼的手放進被褥裡,說話聲更輕:“外祖母,辦法也不是沒有。”
“什麼辦法?”賈母精氣神瞬間回來,她的眼中迸發出奪目的亮色:“你快和我說!”
“大清與準噶爾一戰,勢不可免,萬歲爺最是惜才,榮寧二府本就是軍功出身,若是哪個哥哥弟弟,能在戰場上立功,說不準萬歲爺大喜之下,又將爵位賜了回來。”黛玉低低地與賈母指出一條明路。
賈母卻絕望地閉上眼:“他們都不是習武的料。”
大房的賈璉已經廢了,二房旁人都太小,只有寶玉在年紀和身份上合適,但寶玉這麼一個富貴公子哥,別說殺人,就連殺雞都沒見過,去了戰場哪裡討得了好,莫說建功立業,能囫圇個回來都不錯,無論如何賈母也不放心讓寶玉去戰場。
“罷了,都是命。”賈母重又頹了下去,黛玉好生安撫了許久,親自喂著賈母喝完藥,這才從賈母房裡離開。
“福晉。”沒走多久,黛玉突然被一清脆聲音叫住,循聲望去,卻是探春,黛玉微微挑起眉頭,不知為何找她。
“福晉,若我嫁去蒙古,我們家爵位能否回來?”探春小跑著到了黛玉身前,開門見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