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時便要拒絕,卻見著佟佳皇貴妃殷殷期盼地眼神,佟佳皇貴妃與孝康章皇後本就長得有幾分像,同樣的景仁宮,同樣的中藥味,同樣蒼白的臉,讓康熙將眼前場景與昔年孝康章重病之時重疊,生母早逝本就是康熙心中不能提的痛,往日場景重現,猶如針在康熙心中細細密密地紮著。
康熙將手抽出,佟佳皇貴妃失望不已,看向康熙的眼神支離破碎,康熙一頓,軟了心腸:“這事朕記住了,你好生休息,別為這些事掛心。”
佟佳皇貴妃順著康熙的話躺下,依賴、信任地看著他:“我聽萬歲爺的。”
出了景仁宮的康熙,茫然四顧,只覺著身邊貼心人一個個的都在離開,在梁九功小心翼翼詢問要去哪兒時,康熙終於下定了決心:“去寧壽宮。”
寧壽宮裡,深居簡出的皇太後,突然就聽到了康熙到來的訊息。
“皇上,你怎麼這時候來了?”此時並非康熙請安的時辰,皇太後並不遮掩她的驚詫,疑惑地詢問。
康熙向皇太後問過安後,笑著說道:“科爾沁使人送了些東西過來,裡頭那個風幹牛肉,我嘗著不錯,給您送來試試。”
蒙古那邊送來的東西,皇太後又如何沒有,她心知康熙過來必有其他事情,卻也不多言,都說不聾不啞,不作家翁,更何況康熙並非她的親子,她在後宮中的日子,依靠的是康熙對嫡母的尊敬,對於康熙這般強勢的帝王,她還是不要指手畫腳地惹人厭煩。
皇太後笑眯眯地點頭:“可巧了,這兩日我正想著吃這一口,你就送來了。”
康熙目露愧色:“兒子不孝,前朝事情太多,疏忽了您這兒,若非佟佳氏提醒,兒子差點就忘了,您以前最愛這風幹牛肉。”
來了,皇太後微微坐直,這大概就是康熙特意過來的目的,也不知是為了佟佳氏討要什麼,雖說皇太後與佟佳一族關系微妙,但她並不是個傻的,知曉康熙的心在養母和生母之間,必然偏向生母,她也無意為難,只想著無論康熙要做什麼,她都順著他的意。
“皇貴妃是個好的。”皇太後慈愛地看著康熙:“這些年後宮她打理地再好不過,難為她病了還操心著我這兒,這兩天她身子好些了嗎?”
康熙眼含淚光:“皇額娘,佟佳氏大概是好不了了。”
“怎麼會這般嚴重?”皇太後一驚,真心實意地可惜:“她還這麼年輕,才過了多久的好日子。”
“皇額娘,”康熙拿著帕子,將臉上的淚擦去:“佟佳氏求朕,想在閉眼前見著胤禛的親事定下,朕想著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若就隨了她的心意。”
越過選秀指婚,到底不算正途,佟佳氏到底只是妃嬪,許多事做著都不是那麼名正言順,康熙不願佟佳氏受朝中的彈劾,特特求皇太後下旨。
皇太後是長輩,又是世祖皇後,康熙嫡母,若能得了她點頭,宗族中壓力到底小了些。
皇太後聽了,卻心頭一喜,這真是瞌睡了送來了枕頭,胤祺才說想和林家姑娘定親,康熙就遞了這事過來。
皇太後一直忍著,沒有給胤祺指婚,就是擔心康熙重視規矩禮法,不允許越過選秀,但此時他既然應了佟佳氏,別的也能提一提了。
“皇上所言甚是。”皇太後點頭贊同:“我聽民間有沖喜一說,說不得將胤禛的喜事定了,皇貴妃被喜氣沖到,身子就好了,我大清以孝治天下,事急從權,相信朝中大臣們也能理解。”
皇太後給了這臺階,實在是太妙了,康熙眼一亮,連連點頭:“皇額娘說得在理。”
皇太後卻揮了揮手,止住了康熙的話:“只不過有一點,長幼有序,胤祉還沒定親,胤禛卻定親,說出去不好聽,不若將他們年歲相近的幾個,胤祉、胤禛、胤祺都定下親事,這事瞧著也沒那麼突兀。”
康熙驟然抬頭,只見皇太後含笑的目光,他瞬間瞭然,當即說道:“皇額娘您考慮的是,兒子這便給胤祉挑好福晉。”
又過了幾日,天越發熱了起來,在灼灼烈日中,康熙賜婚的旨意從乾清宮送出。
三阿哥胤祉,指婚都統彭春之女,董鄂氏。
四阿哥胤禛,指婚步軍統領費揚古之女,烏拉那拉氏。
五阿哥胤祺,指婚翰林林如海之女,林氏。
旨意送出,有人喜有人悲,榮妃氣得摔了滿屋子的瓷器,她還想好生挑選未來的兒媳婦,沒想到就因為皇貴妃的一番話,她的兒子就成了陪襯。
胤禛躺在南三所的屋子裡,身上是一動就鑽心地疼的傷疤,從玻璃窗裡透出的光線,不能照亮屋子裡的昏暗,就如同他晦暗的內心,他握緊拳頭,只覺著被巨大的屈辱感籠罩,分明是他遭了罪,卻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的想法,被利用,被交換,被補償,他都是局外人,他咬著牙望著空中浮動的塵埃,恨得心頭滴血。
只有林府,胤祺接了旨意後,歡呼雀躍,喜不自勝,賞了全府下人三個月月例銀子後,捧著聖旨,笑著奔向黛玉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