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她發出邀請道:“汪姑娘,同我唱一出戲罷。”
汪晴初道:“你的戲柔情迷濛太過,用不著大花臉。”
鏡合的聲音不疾不徐,謙和有禮:“我新寫了一出戲,需要一個花旦,我看過汪姑娘的戲,汪姑娘很合適。”
鏡合用幹幹淨淨的目光看著她道:“汪姑娘,你現在的樣子,和這本子裡那花旦的性子,倒是極相似。汪姑娘,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唱我的戲,這個角色我絕不會髒了,我寧可不演。選擇權在汪姑娘手裡,一切看汪姑娘的意思。如果汪姑娘實在不願,我絕不為難。”
汪晴初道:“既然寧願不演,幹嘛還要找人演,算了罷。”
鏡合手指摩挲著桌案上一本薄薄的戲本子,似乎極為矛盾,最後只是道:“我既想讓人看到,又想讓人一輩子都看不到,所以不妨請汪姑娘替我做個決定,也免得我為難。”
讓一個花臉來唱花旦,還說要讓她決定,這不是擺明瞭希望人拒絕他嗎?
想通了這一重,汪晴初又覺得是被人利用了,不忿地正色質問他道:“你的人生,從來都是要別人來替你做決定的嗎?”
鏡合微微笑了,說道:“三次。”
汪晴初沒懂:“什麼?”
鏡合卻不再說話了。
有三次,他的人生,都是由他自己決定的。
第一次,他變作一個女子,只為了可以留在那個人身邊。
第二次,他擅自修改了命書,不惜犯下滔天大禍,只為了改變那個人的未來。
第三次,他離開了那個人。
這一次,要不要讓那人知道,要不要見面,卻怎麼也無法決定。
汪晴初看著鏡合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思緒,眉頭都緊緊地皺了起來,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受不了看見他這個樣子,於是挑眉故作很好說話的樣子道:“好罷,你減掉一半場子,我就陪你唱。”
鏡合看著她狡黠的面容,怔了一下,聽到她的話之後回過神來,下意識開口拒絕道:“不行,我唱戲是為了等人……”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他沒再說下去,只是眉還是緊蹙的。
汪晴初於是換了條件道:“或者,你告訴我,你在等什麼人?”
鏡合卻移開了目光,聽到這個條件,他突然放鬆了似的,聲音淡淡道:“罷了,我等的人不會來,我少開一半場子就是了。”
汪晴初覺得奇怪,她仔仔細細地看著鏡合,問道:“你唱戲等人,卻願意少開場子。你明知那人不來,卻還要唱,又有什麼用呢?”
鏡合自嘲般笑了一聲,道:“汪姑娘,我想透透氣,我想放過我自己,給自己留一條命,這需要什麼理由?”
汪晴初還是答應了鏡合,約定第二日早上來學戲。
第二天汪晴初來的時候,一進房門,就看見鏡合站在桌前畫畫,不免驚訝道:“你還會這個?”
鏡合頭也不抬,目光認真,手法流暢,與她緩緩道:“我一開始想學唱花臉,要給臉上畫油彩,怕不好看,就先在紙上畫,慢慢就會了。”
汪晴初一下子就來了興趣,問道:“你還會唱大花臉?”
鏡合還是沒有抬頭,淡淡道:“以前專門學過,想給一個人演。我以為小姑娘家,都是喜歡大將軍大英雄的,所以應該會喜歡花臉。”
他終於勾完了最後一筆,抬頭笑道:“可見是我無知,她還是喜歡書生小姐才子佳人的戲碼。”
汪晴初看著他臉上幹淨明澈的笑意,突然覺得他長得也算是英俊,便一下子生了些興趣,問道:“所以呢?所以你就去學了花旦,討她的歡心嗎?”
她自然不會問出口,只湊過去看那幅畫,一個美麗的紅衣姑娘俏生生坐在畫裡,笑彎了一雙桃花眼。
汪晴初抬頭看鏡合,鏡合專注地看著畫裡的姑娘,握著筆的右手指尖微微發白。
啊,情傷啊。
汪晴初把畫拿起來,對上他轉過來看著她目光卻平淡如水沒有一絲錯愕的眼睛,道:“你把這畫給我罷。”
鏡合問道:“你拿去做什麼?”
汪晴初道:“我拿去燒了。”
她挑眉,笑得好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