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諸和霜湖等人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又不便插入到他們使官之中,便只能遠遠看著。方才谷晴則挖出來的樣子已足夠駭人,可是現在這一幕遙遙一望,卻也足夠觸目驚心。
霜湖下意識抬手掩嘴,但嗓音凝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文宜站在一旁,已經說不出任何話,純肆強壓著聲 線,喚道:“尊主?”
這一刻安靜無比,漫長得恍如隔世,而他們聽到了一個雖然很輕卻清晰非常的聲音回應道:“我在。”
純肆終於卸下了緊繃了許久的那一根弦,她伸手握了下頌意的手臂,和他眼神交會一番,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她迅速伸手覆上彤華的眼睛,而頌意在同一時刻,將陵遊的身體從她上方帶走。
彤華感覺到自己雙眼之上的觸感變換,知道是純肆終於帶著人來了,但她已經沒有了什麼力氣起身。她感到有人湊到自己,將自己從堅硬的廢墟下拉起身,支撐著她不要再次倒下。
純肆在她一邊,捂著她雙眼的手始終沒有落下,而另一邊,她聽見了文宜的聲音。
她倚靠著她們癱坐在那處,身上已經力竭,沒有再起身的力氣,只是用低到極點的聲音問道:“陵遊呢?”
這三個字已出,周遭一片死寂。
沒人敢說話,沒人敢出聲,有的使官早已泣不成聲,卻緊緊地咬死唇齒,不敢洩露一點雜音。他們望著陵遊,誰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彤華。
頌意身體緊繃,雙手僵硬,不知該從何處下手,才好將陵游完完整整地帶回去。
神明死亡之時,徑自灰飛煙滅歸於塵世,從此後在世間不留分寸餘燼。即便是在當時的神魔大戰之中,也從未有過哪位神魔,會落到這樣的慘狀。
頌意沒有言語,咬了咬牙,直接將一塊染血的鎮山鼎碎片收了起來。他身旁的使官看見了,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過來,快速幫他收殮起陵遊的遺骨。
不能讓彤華看到。
終究是會知道的,但是最起碼,不能直接讓她看到。
而彤華已在這一片沉默裡明白了一切。她雙眼之上,清晰地感受到純肆因為想要壓抑顫抖而不自覺變得用力的動作。
純肆緊張地看著她,生怕她脾氣上來,要將她的手撥開。
但她什麼動作也沒有。她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
最開始,他們感受到一絲餘力恢複的時候,便開始調動起體內的神力,以抵禦鎮山鼎餘力對他們神元的破壞。
陵遊只要有餘力護好神體,保證神元不繼續暴露,便不會有事。而彤華雖然缺失靈囊,但好在她來時,體內攜有半條希靈氏靈脈,如此只要呼叫起神力,尚能堅持。
而神力的恢複,意味著他們馬上就能離開這裡。
陵遊那時候護著她,因為神力的恢複,聲音都有了些底氣,想著他們雖然沒有力氣能破開這裡出去,但好在堅持一段時候不成問題。
可以收攏的力量到底太少,彤華知道陵遊恐怕自己都不足用,但也絕不會放棄護她。但好在只要恢複了這一點神力,她就足以呼叫身體中那半條靈脈的力量,這要有這股力量,她就可以抵禦鎮山鼎對他們凡身的傷害。
他們一直在說話。
陵遊一直在和她說話。
她感到自己體內這條靈脈也在慢慢幹涸,這種入不敷出的感受讓她不斷地在心中默默祈禱,但願他們來得快些,但願他們來得能夠再快一些。
在她體內神力和靈脈被徹底榨幹的那個瞬間,她感到封閉的世界彷彿驟然氣息清朗通透,那些靈氣流淌過她破損的神體再慢慢流淌出去,就像她靈囊丟失後每一天的感覺。
但她感受不到陵遊的回應了。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他們都能活著離開這裡。
她體內靈脈破損,已經徹底無法挽留神力,她這一具所謂的神體,算是徹底廢在了這裡。那些本是純淨的氣息滌蕩過她被榨盡的骨骼經脈,反生出一股摧枯拉朽的破壞之力。
於是她那雙掩蓋在純肆手下的眼睛,因此而泛起極度的刺痛之意,逼得她不得不閉上眼睛,於是兩行猩紅的血淚,就此順著她面頰流淌而下。
純肆感受到自己手中的燙意,震驚萬分地看著她。
彤華閉著眼,整個態度平靜到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程度,聲音雖然低啞,但卻清楚分明。
“告訴長曄,今日此事,我記下了。”
神力耗盡,她徹底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