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平躺著,相比於常年在朝的文官,他赤裸著的胸膛勁實有力,舊傷同指痕縱橫,往上是被鮮血模糊的新傷……
頭又有些昏沉了,陸念安背靠著紅柱,不敢再細看那些傷口。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手心上殘存的血跡已經幹涸,腦海裡始終揮之不去方才那一幕。
她的確沒那麼想找沈淮安了,甚至關於佛牌的那些問題也漸變得蒼白。在充斥著凝重的屋內,一切感官被他的傷口所席捲,陸念安想到自己小時候,總會刻意誇大傷口去博哥哥的關注。
側過眸,午後過於刺目的日光透過窗散進屋內。那扇木窗還支起著,是今早門被鎖住後,她迫不得已開啟的。
開非要用這種方式嗎?
就不能……好好說嗎?
王太醫施完針,天已經黑了。陸念安守在門外,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她抬眸看過去,眼下一片青黑,瞧著有些可憐的模樣。
這神色莫名令王太醫有些心虛,他不敢保證什麼,諂笑著:“小姐去歇一歇吧,我待會兒過來守著,沒什麼大事,過兩日可能就該醒了。”
還要過兩日。
陸念安低下頭,便不說話了。
夜深寒露,銀白色月光靜靜流淌在廊下,陸念安身影被月光籠在其中,單薄而纖瘦。
不知過了多久,她身形微動,猶豫著往屋內走去。
敞開的門窗將血腥氣散去許多,屋內沒有點燈,有些暗。陸念安便走得很慢,靠近以後,她背靠著塌蹲下,有些不敢看榻上那道模糊的影。
她有些害怕。
她是哥哥養大的孩子,不論如何,對兄長始終保留一分天然的依賴感。
陸念安膽兒太小了,不知怎得聯想到他可能會再也醒不來,越想越難受。沐在月光下,她將臉藏起膝中,忍不住哭了。
須臾,一道輕柔女聲將她的思緒拉回。
“念安——”方子意爬在門邊,小心翼翼朝裡看去:“表妹妹你是睡著了嗎?”
被這聲音打攪,陸念安勉強收了哭聲,緩了緩,她整理好情緒走至廊下,神色茫然:“表姐姐怎麼來了?”
入夜後,孟蘭因想起她什麼也未帶,一時關切,想著讓個丫鬟送些物件去客棧。
方子意主動將活攬了過來,剛下馬車,手中捧著厚厚一疊軟綢,她抬起眸正欲解釋,卻看見月光下,女孩滿臉的淚痕和眸中破碎的光芒。
愣了愣,連原先準備的話都忘了說,方子意忙問發生了什麼事:“念安,你不會是被誰欺負了吧,我幫你去……”
陸念安搖頭。
“那怎麼了?”方子意擔憂地看著她,忍不住催促起來:“怎麼不說話,不能同我說嗎?我可是你親表姐誒,一個人哭怎麼行呢,娘親知道以後也會擔心你的。”
“我……”被這般直白的關心著,陸念安卻不知如何開口了。
長夜漫漫,蟬鳴聲四起,這樣寂靜的夜晚,總讓人更為脆弱。
或許是此刻實在太矛盾,陸念安的確需要一個人幫幫自己,沉默半響後,她低下頭悶悶道:“表姐姐,我好像分不清什麼是喜歡了。”
“啊?”方子意有些意外她會說出這話,在看她看來,陸念安還只是個小妹妹,何談喜歡一詞。
方子意很快便有些敏銳地朝屋內看去,輕輕猜測:“念安,方才過來姐姐我見到了位大夫,發生什麼了,是念安你同你兄長鬧矛盾了?”
“……”
陸念安陷入沉默,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她緊張地捏著裙擺扯來扯去。
她心思實在太好猜,方子意多看了兩眼,嘆聲氣。
不怪她下意識往這上面聯想,方子意只是覺得,若喜歡上尋常男子,還犯不著這樣茫然。
可這也算不得什麼?真論起來,陸念安同陸家可是一點親緣也未沾,就該是他們方家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