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回憶起什麼,皇上不悅地移開目光:“陸祈,你可是在忤逆朕?”
這已不是第一次給陸家賜婚。
像兩年前的花燈節,公然宣召而賜下的婚事更為隆重,最後卻不歡而散。
至今也沒有誰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
被臣子的眼神嚇到,不悅中皇上也自覺沒臉,於是橫眉皺起,狠狠將手中的茶盞往下一摔,就要訓斥什麼。
比起他的震怒,靜坐於一旁的陸祈重回平靜,就仿若方才眉眼間溢位的淩厲是錯覺一般,他淡聲解釋:“回皇上,我只是同家母的想法一樣,婚期若定在年底,難免倉促。”
這樣的解釋實在正常,為自己妹妹的婚事著想,也不過是人之常情。
皇上顫了顫指骨,方才未說出口的訓斥,在冷靜下來以後,更加沒有機會了。
陸祈早已不是兩年前,可以隨意懲戒,隨意打發去軍帳中的陸祈了。就算真的又退下這樁婚事,只要他手中還握著塞北的軍衛一天,便絕非兩年前可比。
可若就這般平息了事,面上難免有些無光,頓了頓,皇上語調一轉:“要朕答應你也不是不可,朕聽聞淺西的瘟疫盛行,夏日裡日頭烈,若再不控制了,便是該擴散了,可朕找了許久也未找到合適的人選,朕派你去淺西,等你治瘟回來,婚期便應你們陸家的。”
自古以來,治瘟一事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像陸祈這般正得重用的大臣,怎會輕易被派去淺西。
不過是明升暗貶的敲打罷了。
婚期一事就這般不歡而散,等幾人離開後,連來時很歡快的陸夫人都有些不太高興,對陸祈抱怨道:“這皇上也太急了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家拿念念聯姻呢。”
陸祈並未回答,吏部內還有許多事未曾處理,他轉身離開了長樂殿。
見狀,大皇子也抬步追上去:“本還好奇等念安妹妹嫁人後,你這個成天以不放心幼妹為理由推辭掉各種宴席的兄長該如何,現在看來,這理由到還能用兩年。”
陸祈聞聲側過頭,語調冷漠:“阿念何時多出你這個哥哥了?”
沿來時路穿過長廊,一牆之隔的右側,長樂殿厚重的朱紅色木門正大開著。
陸祈輕掃了眼,卻轉身朝左側走去,徑直穿過青石板路,獨屬於茉莉的清香當即散開。
大皇子有些疑惑地跟上去:“誒,不是去吏部……”
話音未完,視線開闊起來,一眼便瞧見置身於茉莉園中的兩道身影,大皇子忽得息聲。
兩人之間的那股侷促徹底消散,只是不巧,才剛熟悉不久,卻另有丫鬟上前打斷了兩人。
方才亭中的不歡而散顯然也影響到了這邊。
聽見小丫鬟說要回府以後,陸念安顯得有些茫然,卻極乖巧地起身便要走。
淺藍色身影被光影虛化的柔和,靜坐太久,忽得起身,陸念安還有些頭昏,踉蹌了瞬,好在身旁的周越很快扶起她。
大皇子忍不住感嘆:“不過念安妹妹確實生得體弱,光是王太醫請出宮的馬車,本王都碰上過幾回。”
站在光下的兩人此刻相隔很近,扶起陸念安後,周越看向她的眉眼有些憂思。
旁觀者清,見到這樣在意的目光,大皇子搖搖頭:“本王這個堂舅算是栽了,好在以後有人替陸兄你照顧妹妹了,你這個當哥哥的,總該放心了吧?”
長樂殿內,隨處可見宮女,只是不起眼的茉莉園內,便守著七八個丫頭。
似乎都知道眼前這對男女的關系,於是無人上前,反而笑著看向兩人,默許兩人的親密。
少年少女一觸即逝的觸碰落在明晃晃的光下。
陸祈看著眼前近乎刺目的光暈。
只有兄長對妹妹的關切,反而成了枷鎖,只能藏在深不見底的影中,容不得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