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橫斜,橘紅色的芒映在他腳底,蕭蘭佐望著原處那處大宅子,光一路鋪到了宅子的陰影中。
想想時辰是到了,看來是不要回去了。
夜裡,漫天星斗,沈希冉開啟新繪製的地圖,給蕭蘭佐看。
“東宮雖然沒有調離邊陲兵馬之權利,卻有從兵部那裡熟知各地守衛軍的步伐,這裡便是離北大山的。”
“他這裡,東臨三十六部,背靠雁門山,西臨玉門關。”蕭蘭佐點在雁門山脈,“馬上要入秋了,邊殺奇兵,草場供給不足,必定從臨界的互市上搶燒殺搶掠,霍明臻既然要動兵,為何還沒有向慶都遞請示的摺子?”
就連家事都不曾寄回來一封。
江杜衡帶著他們的兒子住在慶都,有他這個親弟弟保駕,倒也放心地讓他們在青都裡好好待著。
“這些天皇上病重。”沈希冉想了想,“打從今年春開始,霍明臻也不過遞了一道摺子,江杜衡母子在慶都,他在慶都定有眼線,既然到了今日都還沒有遞摺子,便只能說明一件事了。”
蕭蘭佐低聲說:“陛下……命不久矣。”
“如今病,要看到底是誰能穩坐龍體才是他如今按兵不動的理由。”沈希冉抽出筆,沾了沾墨水,在離北圈了圈,“楚王登基對他們家只有一處太子這些年來毫無實權,與其他兵權完全接不上關係,除了一些文臣還有太子的母家支援外,幾乎沒有武將是跟隨太子的。他們與太后一家對峙太久,又因為天坑鷹獵一事,處處受制於人,如今逆轉機會就在眼前,他絕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我們也斷然不可能放過。
“可先生……”蕭蘭佐指這慶都,“慶都大門不開,霍長澤,還有江杜衡母子,都可以,是離北的質子,太后有他們在手,霍明臻如何動作?”
“你既然提到這件事了,”沈希冉扔了筆,“我便要與你說另外一件事。”
“先生請說。”
“就你而言,在這場利益衝突之中,如果加上了唐安南,你覺得霍長澤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
蕭蘭佐垂眸看著地圖,說:“如虎添翼嗎?”
“我覺得他是個……”沈希冉。一時間找不出合適的詞來,抓耳撓腮的想了一番之後,頗為神秘的說,“如果只有霍長澤大概還不會有這樣的契機,可是加上一個唐安南之後是他們最佳的一個契機,是老天爺送給離北的契機。”
蕭蘭佐晃了晃筆,說:“先生何出此言?安南,她還小。”
“但是心智不小啊!”
沈希冉馬上鑽到案下,托出自己手寫的冊卷,這些年老年健忘越來越嚴重,把許多事兒都記到紙上,它嘩啦啦的翻了幾頁之後重新把冊卷推給他看。
“這是唐安南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我記載的。因為天坑鷹獵一事,離北……很是被動,大概是八年前吧,那個時候霍長澤十四歲,你妹妹應該才五歲,當時楊再慶都還是很安全,但那個時候霍長澤可是跟隨他哥哥出戰邊沙。時至盛夏,霍明臻在雁門山脈東邊遭遇襲擊,被切斷了後路,大軍被困住然而援兵三日不到,霍明臻背水一戰,迫在眉睫。然而邊沙善騎兵,你知道離北的鐵騎大可正面痛擊,形同鐵板,卻不能靈活應對,來回追逐戰,拖久了吃虧的只能是他霍明臻。”
沈希冉說到這,也是佩服這小子,少年奇才,只是被困於這慶都這麼多年卻依舊痞性不改。
“可過了第三日之後,邊沙如潮水而退,他們重兵把手的糧草居然被燒掉了,火勢由中心蔓延,擾亂了後方的陣型,霍明臻借勢決戰,一夜突圍,但到了離北的陳述就斷了後續詳情解釋,你師父費了好些功夫打聽出來的風聲,不如猜猜重兵之下的糧草怎麼可能會被燒掉?”
說到這,沈希冉不禁想想,若是這霍長澤在自己手裡教導,還真不一定能看出這孩子有這樣的心性。
“他能在孤臭的泥溝裡爬了半宿,這樣的功勞離北壓著沒報,不僅如此,八年前他來到慶都之後,成了遊手好閒的混子,可混子能有這樣的耐性,試想一下,那樣的情形之下,他若不成,死的便是他的大哥,那個時候他哥哥也不比他大多少。霍常澤足足蟄伏了兩日,應試等他們鬆懈之後才放了火這兩日他能不知道他大哥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嗎?若是火沒放好,時機沒有參透,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他偏偏就卡在那個點,若是沒有超人的洞察力,他怎麼可能會做到。”
蕭蘭佐似乎有所觸動。
沈希冉又嘲笑似的說:“這小子幹事兒也野得很,就只帶這麼多人。”
沈希冉伸出五指,頓了片刻。
“蘭佐啊,他霍長澤是他霍家出來的好兒郎,怎麼可能如外頭所瞧到的人那樣是個紈絝子弟呢?更何況唐安南是你的妹妹,即便是養在外頭那麼多年回來之後,若是對她沒有了解,怎麼可能這麼心甘情願的嫁給他?”
沈希冉想了想,又說。
“唐安南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他被養在外頭這麼多年,聽說接聘禮的當日,居然不認得聘禮上的字,唐府好一陣嘲笑,可是後來,惠波說,霍長澤送給他的兩個丫頭,天天在外面遊蕩,在那書館裡買了不少的書,買不了的就借,僅僅這幾個月,她就已經把這慶都大大小小的書館裡的書全都看完了,雖然不知道他有沒有懂,但是他居然能看完,就說明他有這個魄力能記得住。”
蕭蘭佐忽然笑了,明月公主聰明,她的女兒自然也不差。
“一個霍長澤已經很難對付了,再加上一個唐安南,太后估計都沒有想到這兩個將來會對她有大威脅的人,是怎麼湊到一起的?”
隨後又語重心長地說:“蘭佐,你要知道,他霍長澤就算是再廢,也斷然不可信。如今禁軍在她手裡這三萬人是無主之器,若真是落在一個紈絝手裡便罷了,可落在了霍常澤手裡,再加上一個唐安南,霍明臻有什麼理由不敢出兵保楚王呢?”
原來如此。
先前不明白的不得其解的地方,豁然開朗。
先前以為,霍長澤被留在慶都,應該明白,這是受制於人的棋子,要麼廢棄,要麼謹慎,如果謹慎便不該,也不能讓霍長澤跟楚王走的這般近,否則就是自尋麻煩事事都要提心吊膽的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