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秋忍不住握緊了大劍,覺得自己在跪拜中獲得了敢與天爭的力氣。
這與他久坐朝堂的感覺截然不同,這是獵場上第一次受人跪拜時的激動。
蕭遠秋前行,沿著長階,走向祭祀臺。他走得很慢,無比享受著這一路的尊榮。
萬人之中,唯有唐安南緩緩抬起了頭。越過蕭遠秋的身影,在飛雪裡,藉著高階,也看見了昏暗陰鬱的天空。眼中光芒一閃而過。
開宴時開始傳膳,御酒房跟著馬不停蹄地上酒。
蕭遠秋坐在龍椅上,下來是太后與陸娉婷,接著是唐安南,然後是才封了嬪的安姳。
蕭蘭佐與楊盟立於階下,對側是禁軍,尚食局的太監跪在蕭蘭佐右後方,蕭遠秋桌上的每一道菜,尚食局的太監都要先嚐。
唐安南覺著大可不必,他吃了解毒丹,無論什麼毒都對他不起作用。
蕭遠秋今夜興致很高,頻頻勸酒,有些醉意上頭。他坐在上邊,說:“朕登基以來,幸得賢能輔佐,有諸如範閣老這樣的明鏡在側,一日都不敢忘記自鑑反省。”
他一喝高,便有些口無遮攔。
早前他就問過她,範閣老如今為內閣之首,便想給他殊榮,尊稱為“亞父”,被唐安南說回去了。“陛下,你要折煞範閣老了。範閣老為天下文人敬仰的魁首,為人好似崖岸高峻,入仕以來兩袖清風,果敢直言。這樣的股肱之臣,若是皇上以亞父相稱,雖然彰顯恩寵,卻失了閣老痛砭時弊的為公之心,況且,範閣老到時若不接受,又當如何呢?太后不會同意,群臣也不願意,範閣老更不願意,你這是強加的慾望,不能算是恩賜。”
唐安南只看了眼,蕭遠秋就知道她眼神裡的話是何意味。便不再開口。
蕭遠秋唇線緊繃,他沒吭聲。
席間鴉雀無聲,不知這陛下怎麼了,一下子就僵住,眼神轉過去一看,居然是南希郡主。
這一下陷入僵局,沒人再碰筷子,連笙樂都停了。
早前就聽聞陛下跟南希郡主在太極殿裡似乎吵了一架。好像是關於範閣老的問題,如今倆人這個狀態看得出來的確是這個問題。
不過小小一郡主,還能左右陛下。
忽聽“啪”的一聲。
霍長澤在自己的位置上擱了筷,放聲而笑,說:“我見陛下所謂的君聖臣賢,不外乎如此。都俞吁咈,古有所道。青雲有這般的聖賢之君,不在乎虛名。又有這般的正直忠臣,盛世天下指日可待。”
“皇上廣開言路,善納直諫,是群臣之福。”瞿飛翮舉杯,“今夜元春,何不敬此聖景一杯。”
群臣抬杯,齊聲恭賀。
蕭遠秋在恭賀聲裡緩和了些許,吵架一事傳出去是遲早的事,但被這麼多人知道,他心裡還是不樂意的,而且都知道他被唐安南嚇唬住了。
太后看了霍長澤須臾,說:“都道成家立業乃是男兒平生願,延鈺如今可有定親的人選?”
蕭蘭佐目光一晃,也看向霍長澤,又見安南身形不動,只管自己吃酒。
霍長澤肆無忌憚地笑了笑,說:“回太后,我這已有婚約,太后莫不是忘了?”
太后說:“如此說來,我倒是忘了,是哪家姑娘的婚約啊。”
霍長澤看了眼巍然不動的唐安南,說:“回稟太后,婚約乃是南希郡主。”
太后說:“這樣說來的話,南希郡主如今還小,又趕著婚喪,怕是來不及。總督已經這般年歲,不如先指婚個年歲合適的過去伺候著。等南希郡主模樣大著再去也不遲。”
這太后,是要給霍長澤娶側室。
如今慶都之內,能稱新貴者寥寥無幾。
太后說:“憑著總督的模樣,世子,再不催促,可就誤了時候了。郡主實在還小,長些個幾年,這身子長開了也合適些。”
霍明臻也笑,說:“太后,這婚姻一事,而是家中母親與郡主母親生前定下,實在不好推脫。這娶妻一事,延鈺長大了,該由他自己決定。”
太后再次側頭,對蕭遠秋笑道:“哀家見他們個個都不著急,離北王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娶妻三四年了。”
蕭遠秋不敢去看唐安南的眼睛,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還很清楚的知道,安南這個人最討厭別人碰她的東西,她的佔有慾十分強烈,如今太后這樣說,恐怕是觸及到她的底線,要出事了……一邊是南希郡主,可太后又是一國之後,這話又不敢不接,卻又不知如何接。
他著急地看了霍長澤一眼,說:“母后不知,延鈺性子急,一般的慶都貴女還真招架不住,況且南希郡主是還小,這不等幾年不就好了嗎?延鈺也不在乎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