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傅停頓許久,有些沉鬱,他再次看向唐安南,跪下身,用乾枯的手掌緩緩拍了拍唐安南的發頂。
“南希,你是好孩子,殺人不過點頭地,恨難卻,心卻不能變。知酒,知酒啊,不是還有我們嗎?離北向著你,你兄長也向著你,怎的要把自己逼到那個境地。哪裡有不痛快,說一說也好。”
唐安南怔怔地望著沈太傅。
“二十多年前皇宮發生兵變,我是皇長子的師父,我是他的太傅,卻沒能把他給救回來,我想著我教書了那麼多年,卻沒能讓他好好的走到這個世界的盡頭,他本該登基為帝,你的母親也應該好好的待在你的身邊,你應該是受萬千寵愛長大的孩子。我日日都在期盼,夜夜都在怨恨,我恨不得替她去死,恨不得手刃仇敵,你看看我我在運河,你成了這副模樣,如今我當了你兄長的先生,現在又是你的先生,”沈希冉略微哽咽,“我確實想過讓你兄長替我報仇了結的那個女人,可是在這樣的仇恨之中,你們逐漸忘記了自己是誰,天命難違啊,郡主,你們的親人讓你們活下來不是負罪而生,而是他的生,為了讓你們活下去,幾乎是耗盡了全部力氣,你的母親寧願自己生死也不願讓你痛苦一生。”
唐安南閉上眼。
她聽見了母親的呼喚,又想起了霍長澤的味道。她在這一刻終於明白,她迷戀著那味道是為什麼。
那是烈日的爽朗,是讓她忘記死亡,忘記痛苦的光。
哪怕是須臾片刻也好,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承受著所有的痛苦,她在痛苦裡掙扎著。
自從恢復了力量之後,一日一日的加強,每每做夢裡都有母親痛苦的嘶喊。
她在大火裡掙扎著卻始終逃不出來,每次自己都自不量力的想要將她拖出來,想要將那火撲滅,可是那火就如同火蛇一般卷著她的手,想要將她一同捲入那火海之中。
可是母親將她推了出來,關鍵時刻。
母親臉上掛著笑,她似乎很坦然。
她知道她做到了自己想要的,讓她的女兒活了下來。
這就是最大的願望。
一個母親或許他不是很偉大。作為女人的時候她希望得到疼愛,可是她作為一個母親的時候,她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能過得好一輩子安生的。
即便是現在也不能再讓她再承受這樣的痛苦,痛苦是所有的怨恨的起源。
怎麼那一日死的人不是她呢?
翡翠自責,自己的過錯害死了太多人,所有人的命運被連線在一起,命運啊。
真是個奇怪的詞。
她甚至想著,如若當初自己沒有成功,那麼死的人,就不止是她一個人了。還有霍家,那麼多人,都會死,這都會是她的錯,
霍長澤是另一頭的倒影,有著她沒有的一切。
她觀察著霍長澤,試圖笨拙地模仿,讓自己像個人。
她無法對任何人說,住在這具身體裡的唐安南是個面目猙獰的殺手。
她擁有殺人的魔力,會讓人畏懼害怕,所以她不敢告訴霍長澤,因為她知道,一旦有人知曉這件事,會不會一切的得到或者保護,霍長澤是一定會保護她的那個人,可是霍長澤能不能保護她呢?
這麼多人,誰不想長生不老呢?
千秋萬代?
她已經站在了深淵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