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啊。”晨陽說,“總督如今還擱在你眼裡麼?軍紀不嚴實為大忌,你也做了這麼久的同知,你不明白嗎?更何況,那還是郡主。皇家人。”
釗陽宗說:“我有什麼辦法?我看見他,我就想起我全家十幾口人,我……”他說著,掩面痛哭。
晨陽嘆氣,說:“那你也不該張口羞辱人家,連帶著郡主也罵進去。郡主什麼脾性,你不知道,那你總該知道,秋獵場上,郡主一腳踢死了一個錦衣衛吧,你這手,郡主若是再用點力,你就廢了。”
釗陽宗搓了把頭髮。
晨陽說:“我也有錯,明知你莽撞,卻沒攔著你。有錯便認,有罰便認,大丈夫能屈能伸,非得甩手不幹了才是真英雄?”
“那能怎麼辦?我已經交了腰牌!”釗陽宗說到這裡,又委屈,又心酸,“我跟著總督八年了,秋獵裡賣過命,禁軍好不容易出頭了,他蕭蘭佐,不過是看著太后庇佑,才沒有被砍頭流放,如今又有郡主,那就更不可能了。道理誰不懂?可換誰誰能受得住?我死的是爹孃兄弟,不是路邊一條狗!”
晨陽也默不作聲。
釗陽宗重重地跺了腳地,胡亂抹了把臉,虎背熊腰的漢子回憶起來還要落淚,他哽咽道:“晨陽,汝荏兵敗那一年,活下來的人全是家破人亡、死裡逃生!誰可憐可憐咱們?你看看我家這三個孩子,字還不認幾個,就成了孤兒,從邊沙騎兵馬蹄底下摳著泥巴活下來,我們都是賤命啊。”
晨陽拍了拍他,待他平靜些,才說:“但你如今進了禁軍,總督便是天,兵部不同意你們編制入內,你還記不記得總督怎麼說的?”
釗陽宗肩頭微抖。
晨陽說:“你到今日還要當兵,難道不是因為總督當日說的汝荏恥,猶未雪。禁軍總有一日也要踏馬出關,到時候手刃仇敵,不比今日責難別人更加痛快?怎麼時日一久,就都忘了呢!”
釗陽宗說:“我怎敢忘,我一日都沒忘,我把這條命都給總督使喚,為的就是有那麼一天。”
“那不就成了。”晨陽起身,把銀子推向釗陽宗,“親兄弟沒有隔夜仇,總督把咱們當兄弟,這銀子也是總督自己出的。你過了年,就回原先的隊,掛上小旗腰牌,好好當你的差。”
“可是郡主……”
晨陽說:“郡主可不會記得這麼小的事,你記著,郡主一直都是與總督一體的。”
轉身回去,抹了眼淚,還在感概,忽然有人敲門。
釗陽宗回身開門,不知還有誰會來敲門。
門開後,是個小丫頭,穿著得體,她見著釗陽宗後,行禮,說:“釗大人,在下奉命,給釗大人和三個孩子,送著過年用的棉衣和糧食,還有一些錢。”
說著,外面的小廝便抬著箱子進去,釗陽宗攔著他們,問:“奉命?奉誰的命?”
郗歡說:“郡主之命。”
釗陽宗心裡五味雜糧,只覺著,大概真是自己小肚子雞腸了。
郗歡說:“還有,郡主說,三個孩子都大了,還上著學堂了,以後,可不能再是貧苦人家了。”
釗陽宗說:“多謝郡主美意,可是他們上學,我……”
他不是沒想過,總督也跟他提過不止一次,讓三個孩子去上學堂,費用不用管。釗陽宗囊中羞澀,負擔不起。更不想欠下這個情面,三個孩子,上學可不止是學費這麼容易。
郗歡說:“不必擔心,郡主說了,關於三個孩子上學的所有費用,郡主都會一一付清。不會讓大人為難。郡主希望您收下這份美意。這是聖旨,郡主的話,你接是不接?”
釗陽宗強忍著眼淚,這兩天,眼睛總是酸澀,說:“多謝郡主?”
釗陽宗百感交集,把郗歡送出門。
晨陽回來時見著唐安南,晨陽在廊下行禮。
“郡主。”
唐安南沒說話,他掀簾進去了,唐安南便知道事成了。郗歡沒有回來,她有些餓了,最近自己餓得有些快了。
唐安南百無聊賴地看著落雪,手裡時不時地控制著雪花的降落,想象著雪花樣子的糕點。
晨陽抿唇,之前對唐安南的見解不過一星半點,這樣的狼虎,真的能扮成假的,假的也能做成真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他露出的樣子到底是喜是怒,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晨陽不多時就又出來了,她掀著簾對唐安南頷首,說:“郡主,總督在裡邊等著你一道用飯。”
唐安南迴身,看見霍長澤正在看他。
冬日難見鮮蔬, 如今慶都高價賣的都是綠菜。
霍長澤得了蕭遠秋的賞, 今夜的飯桌上有一道生脆的黃瓜絲。還有一盤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