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林杳望向了雨幕,天外的細雨漸漸變成了傾盆大雨。
縣衙東牆的爬山虎在暴雨裡瘋狂抽搐,藤蔓倒影映在徐煮冬渙散的瞳孔裡。
“徐氏已認罪——”楊知縣的聲音像是從浸水的卷宗裡浮起來一般,“畫押——”
血水漫過徐煮冬的裙裾,染血的指甲摳進青磚縫隙,恍如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葦草。
人群散去,衙役歸衙,周遭寂靜,她在血泊中抬頭,渙散的視野裡,她看到了重重門檻。
還有……
林杳……
她怎麼來了?
血珠在積水中暈成胭脂色的霧,映出林杳驟然蒼白的臉。
徐煮冬破碎的脊骨從粗麻衣下刺出,像條被剝了鱗的魚。
“阿杳……”血沫從她唇間湧出,“那兒……”
林杳淚眼朦朧地順著她渙散的目光望去,懸掛刑具的榆木架上,那枚刻著“冬”字的木牌正在雨中搖晃。
“收好它……”徐煮冬幾乎是用氣音說道,“若是……李公子找來了,你便,你便替我同他說……我……我反悔了。”
“不要我不要!”林杳的繡鞋浸在血水裡,青緞面洇出暗紅斑紋,“你要說自己說!我扶你起來,起來……”
榆木架在風中吱呀作響,雨絲斜穿過刑具間隙。
“他們逼我認罪……”徐煮冬撐起力氣來抓住的指甲掐進林杳手臂,“楊知縣……”
簷角銅鈴在風裡叮當,遠處傳來梆子聲,時光回溯至幾日前……
楊知縣將魚形木牌推過檀木桌,燭火在“冬”字刻痕裡投下陰影:“徐姑娘可知,午間令尊驗屍時突發癔症?”
他忽然掀開牆角麻布,露出徐老爹青紫腫脹的臉:“說是誤食了河豚肝。”
徐煮冬撞翻圓凳撲過去,指尖觸到父親脖頸的瞬間,楊知縣的聲音如毒蛇纏頸:“本官備了上等棺木,若姑娘肯在這份供狀畫押……”
他尾指輕輕勾起另一張覆屍布,露出下方草蓆裹著的幼童屍體——是徐家隔壁賣炊餅的孫寡婦獨子。
“聽聞你娘三日前給孫寡婦送了條鱖魚?”他忽道,“那孩子今早便上吐下瀉,你說奇不奇怪?”
“我不認!”徐煮冬目光堅定,“我沒做!我不認!”
楊知縣嘆著氣搖了搖頭,捏著顆帶血的牙齒輕笑:“徐姑娘猜猜,這是從孫寡婦兒子牙床裡挖出來的,還是……”
他忽然掐住徐煮冬下頜:“從徐仵作嘴裡撬下的?”
幾日後,公堂之上。
“罪女徐氏,你可認罪?”驚堂木震落梁間蛛網。
徐煮冬望向堂外,孫寡婦正抱著孩子屍體哭嚎。
“我,不,認。”她回過頭,一字一頓地說。
此刻雨停,林杳跪坐在積水之上,回頭終於看清木牌背面細若蚊足的刻痕——徐煮冬告訴她那是李公子的刻痕。
“我拗不過他們……”徐煮冬的聲音細若蚊吟,“所以……我認了,只求阿杳幫我……幫我護住我娘……”
她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破碎的脊骨突兀地支稜著,像被風雨打折的竹枝。
縣衙的燈籠在轉角亮起,林杳擦幹眼淚將木牌塞進衣襟。
縣衙之內,銅盆裡未燃盡的卷宗被夜風捲起,灰燼撲在楊知縣的皂靴上。
走進今夕街後,姜陵大街上的張燈結彩與人潮如織便慢慢隱去了。
青石板上泛著月色,林杳疾走。
她忽然踩到了塊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