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寺位於大唐北邊的沙洲,只怕有數千裡的路途。洛天青三人一路上晝行夜伏,餐風飲露,這一日又行至一人煙罕至之處,看看日色將晚,便打算尋找棲身之地。走不過數里路,見前方山腳下隱隱有座房屋,及待走進原來是一座古廟。
這古廟周遭空無一物,於此荒山野嶺,當真是有點鶴立雞群。一路走來,盡是嶙峋怪石,崢嶸奇特,不僅花草稀少,更是樹木全無,耳邊不時傳來幾聲寒鴉嘶鳴,叫聲淒涼哀怨,令人不寒而慄。走近細看,略有些傾頹,上面的牌匾早已佈滿了灰塵,微微傾斜,似乎稍一用力想必就要掉落下來。洛天青勉強讀出匾額上的字,“三聖廟”,“不知是哪三聖,何苦待在如此荒涼之地”。
話說這三聖廟,建造至今怕不是有數百年了,此處離都城洛陽城相去不過百里,也算是前往洛陽城的必經之地,曾經也是香火鼎盛,人流如潮。只是百年前,“安史之亂”爆發後,這附近居民大多逃亡,自此以後十室九空,此處漸漸也就無人光顧、越發冷落了,到如今也只有一些行腳的旅客偶爾借宿此處。
走進廟內,果見大殿正前方供著三尊聖人之像,洛天青略微辨認,左邊乃是儒聖孔老夫子,中間乃是佛祖釋迦牟尼,右邊乃是道門祖師太上老君是也。
“想不到在此荒山野廟,能見到三聖同居一處,當真妙極妙極。世人紛紛擾擾,爭名奪利,各大門派之間門牆高聳,彼此互不相容,互不相讓,真是可笑可笑。”言畢,清淨禪師帶著洛天青和唐耀祖一一拜了三位聖人後,找了個右邊角落坐下。洛天青就近取了些枯草鋪在地上,又取出衣物鋪於枯草之上,唐耀祖則出去找尋些枯柴準備生火。
待火生起,三人就水吃了點乾糧、饅頭。連日的趕路雖然辛苦,但一路行來修行不斷,洛天青感覺自己體內靈力還在不斷增長,身體似乎也變得更加矯健有力,想是苦行有益於淬體修煉,自是興奮不已,不久便自行打坐調息。唐耀祖起初叫苦不迭,經過這幾日磨練,按照清淨禪師所傳的修行法門不斷凝實全身竅穴,靈力也是有所增長,漸漸也能堅持下來,不似最初那般辛苦,只是他耐不住久坐,每晚修煉一兩個時辰便忍不住呼呼大睡,清淨禪師對此也是不聞不問,隨他去好了。
月近中天,突然一道長劍劃破天空的聲音傳來,洛天青睜開雙眼,緊接著就聽到腳步聲已到達三聖廟門口。
那人走進廟門,卻是個書生打扮,頭戴方巾,交領白袍,面如冠玉,一雙修長潔淨的雙手,一派儒雅風流,讓人不覺想到此人必是博學雅士。兩柄長劍束在後背上,其中一把劍從劍柄到劍鞘,通體乳白色,另一件恰恰相反通體黑色,當真是素雅之極。那書生走到左手端孔聖人像前,躬身行了個禮,對另外兩個雕塑竟是不看一眼,正欲轉身,卻又會轉過來,道:“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然也。”說完,他衣袖一揮,將中間的佛祖釋迦牟尼的雕像推到後面,接著親自跳過去將孔聖人的雕塑搬到中間認真擺放端正後,又一揮衣袖將佛祖雕像推到左邊孔聖人原來的位置。做完這些後,他似乎很滿意,朝著洛天青微微一笑,徑自走到左邊角落坐下。
洛天青見他朝自己微笑,趕緊微笑點頭示意。
那書生剛剛坐下,一道聲音遠遠傳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話音未落,人已至廟門口,卻是走進來兩個人。
前面那人做中年道士打扮,束髮盤髻,頭戴一頂扁平的混元帽,頂髻用木簪別住,身穿青色長袍,腰上束了一個葫蘆,不知道是不是裝的酒。那道士看起來清瘦,身體單薄,但雙眼炯炯有神,眼泛金光。跟在道士後面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左右,左手拿著把長劍,神色恭敬。中年道士帶著年輕人站在太上老君雕像前,躬身行禮。禮畢,道士斜睨另兩座雕像,見雕塑地下有腳印和新舊灰塵的痕跡,猜到有人動過雕塑位置,心中冷笑,“十三,你上去把咱們祖師爺的雕像搬到中間去,小心點,別弄壞了。”那少年不知師父為何要去搬雕像,但他不敢違逆師父,忙道:“是,師父”。接著跳將上去,也和那書生一樣,把太上老君的雕像搬到中間,把孔夫子的雕像搬到了右邊位置。中年道士微微點頭,也不理旁人,帶著年輕人坐在了左下角。
“臭道士,你怎麼來了?”書生劍客顯然認識這個道士,他見道士搬走了孔聖人雕像,心中不喜,但並未阻止。
“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中年道士冷冷回道。
“我是怕你拖我後腿,待會打起來,我可沒空救你。”
中年道士一聽火氣就上來了,大聲斥道:“我會需要你來救?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我當然是只管我自己的事啦,不像某些人不自量力,卻偏偏愛出風頭、逞能耐,到時候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死有餘辜,死不足惜啊!”說完,那書生一邊笑,一邊不住地嘆氣。
中年道士蹭地一下就站起來了,指著那書生罵道:“臭書生,有本事跟老子比劃比劃,少在這陰陽怪氣的。”擼起袖子,就想衝上去打一架。急得身旁的年輕人趕緊抱著道士的腰,“師父,您別生氣啊!咱還要留著精力降妖除魔呢,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中年道士聽徒弟這麼一說覺得有理,壓住氣頭,本想誇誇自己的徒弟,卻又聽那書生戲謔道:“還是你徒弟比你懂事啊!這麼大年紀了,還整天喊打喊殺的,不雅不雅。”中年道士聽了又是一陣邪火,這次卻是忍住了,雙眼瞪了下自己徒弟,一屁股坐了下去,打算不理那個書生。年輕道士自覺怏怏,也是輕輕坐下。洛天青見場面已經冷清下來,只好繼續打坐,而清淨禪師自始至終都在閉眼靜坐。
過了半晌,古廟內沒有半點聲響。那道士有點沉不住氣,低聲罵道:“大愚這個蠢和尚,約了我們過來,自己卻半天不來,害我們白等。他再不來,我就走啦。”說完就準備起身。
“是誰在背後詆譭貧僧?”一個聲音遠遠飄來,感覺似乎很遠,聽起來卻是中氣十足,聲聲入耳。洛天青料想來人修為很高。
來人足不點地,衣袖翩飛,速度極快,眨眼間便到了古廟門口。
“阿彌陀佛”,一個和尚一進來就朝著左手的佛祖釋迦牟尼的雕塑雙手合十躬身行禮。
“是我說的,但我可沒詆譭你。你我約好,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那中年道士直挺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