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異犬們四散奔逃,僚機追逐獵殺它們,把它們一隻只化為血漿。巨鳥則低空高速掠過小茜頭頂,試圖確認目標的身份。那顯然是個孩子,三人中為首的那人心裡顫抖了一下,雖然他清楚軍令的嚴苛,但他也是有女兒的人,對孩子開槍他於心不忍,於是第一次俯衝時他下意識地偏轉了槍口,一線彈坑貼著小茜的腳邊佈下,濺出一人高的雪塵。
小茜不敢動,距離她大約一百米,許遠躺在睡袋裡。她想跑到許遠身邊去貼著他,那樣她會覺得略微安全些,哪怕只有一秒鐘的安全感也好……
如果森林中藏著兩匹野斑馬,被獵人發現的那隻會跑向另一隻尋求庇護麼?這種舉動沒有絲毫意義,只會把同類也害死,可在致命的彈幕中誰能抗拒那種衝動呢?
小茜沒有動。
“這一路上我們將不彼此拋棄,不彼此出賣,直到死亡的盡頭。”她輕聲說。
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個誓言,她決定遵守這個誓言。
“張達,快點弄完,不殺了她我們都會上軍事法庭的!”崔鵬催促身邊的隊長道。
“好了閉嘴!我來做!”隊長下定了決心。
他把槍口對準了那個小小的影子,狂風暴雨般的槍彈貼著小茜的身體射入冰雪,它們割開了小茜的防寒服和漂亮的白裙子,豁開了少女的面板,只差一點點就要了她的命。她的目標太小了,隊長也失手了一次。
隊長不想繼續耽誤時間了,他把武器轉換為雷球,他被感染源變成進化者後就擁有了發射雷球的能力,以他現在的實力,發出的雷球相當於一枚蜂窩火箭彈。
這是比較仁慈的殺人方法。
小茜滿臉是血,一顆子彈擦著她的臉頰過去,犁出一掌長的血痕,傷痕深達一厘米,任何整容醫生看了都會說那是無法治癒的。她的臉還沒有來得及照亮某個男孩的眼眸就永遠地毀了,鮮血漫進了她的眼睛裡。
真不甘心啊,就這麼死了麼?經歷了那麼多的艱難,還是沒能回家去找姐姐……
“就這麼死了麼?這是她所期待的人生麼?”有個聲音在她的腦海裡嘶吼。
“不,這不是我期待的人生。”她喃喃地回答。
她的心裡有什麼東西爆炸開來,彷彿一千個太陽在燃燒,不可思議的力量和血性在她的血管裡奔騰。
此時,躺在睡袋裡的許遠手指動了動,巨鳥上的三人忽然感覺到一股殺機莫名的從下方襲來,彷彿一柄利劍指著他的眉心!
三人中的隊長不再遲疑,他手一揮,一顆紫色的雷球從他掌心飛出,向著小茜所在地方急速而去。
小茜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改變結局了,雷球擦著小茜的肩膀掠過,在背後爆炸,高溫和巨大的衝擊波把她渾身的衣服和面板都撕裂燒燬。她被衝擊波遠遠地拋了出去,雷弧深入她的各處臟器,削去了一塊顱骨,燒燬了美麗的長髮,她的身下血斑越來越大。
她想起了爸爸媽媽,想起了姐姐。眼淚無聲地湧出,又迅速地冰凍。她用盡最後的意識抱緊了小熊羅米,布袋小熊被她用身體擋住了,沒有被爆炸的火焰波及。
這時金色的光照亮了她的額頭。
“怎麼被打成這樣啦,我的公主變醜咯!”有人摸著她的腦袋輕聲說,“起來啦,小茜。”
小茜隱約看見那雙小海豹般討好的眼睛在自己面前晃動。巨鳥走了麼?她的意識一片混亂。許遠醒來了,而她就要死了。
“我要死啦。”她輕聲說,忍不住哭了起來。
許遠蹲在她身旁,無所謂地看著這團模糊的血肉:“你這個傻妞,為什麼不往我那邊跑呢?我幫你收拾他們啊。”
小茜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爆炸摧毀了她的一部分神經。她的視野正漸漸黑暗下去,那是死神的陰影籠罩了她。她伸手在空中胡亂地摸索,想握著許遠的手,感覺一點溫暖。
“這一路上我們將不彼此拋棄,不彼此出賣,直到死亡的盡頭。”她喃喃地說。
許遠愣了好一會兒,低低地嘆了口氣:“傻妞,你沒被人騙過麼?誓言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啊!只有你對別人還有用的時候,別人才會遵守誓言。”
他撫摸小茜燃燒著的長髮,“我討厭欠人東西。”
“從今往後我將始終帶著你在我身邊,不放棄,不遠離,你要好好地活著。”
“可我要死啦。”小茜的聲音越來越低。
“不,小茜,你不會死的。它是不會死的,世界上永遠有一種生命,它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為了歸來。”許遠把白鐵盒子放入她的手中,一株嫩黃的雪玲花在極寒中盛放,花莖綠得讓人想起春天。
“我曾許諾用自由作為你的生日禮物,你說那是你唯一的生日禮物。每個女孩都該有生日禮物,沒有生日禮物的女孩很可憐。”他親吻小茜的嘴唇,“要活下去,小茜。外面還有很多很美的東西,你還沒有來得及體會,比如擁抱,比如親吻,比如男人和女人的相愛。所以,不要死。”
他把小茜放在冰上,手中多了一顆潔白無瑕石頭,石頭被他放在小茜的胸口,他念誦古老的證言。
恍惚中小茜看見了漣漪,那是溫暖的水,一雙堅強有力的手臂託著她,把她沉入溫暖的水中。這是一場洗禮,是她的新生。為她施洗的是籠罩在陽光中的許遠,他把她從水中捧出,親吻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