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夢臣滿心不是滋味的時候,王畿開始講學了。周夢臣立即開始認真聽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王畿是講學的老手了,簡直信手拈來。
他先講王陽明的學問,王陽明的學問,其實就三個大關節。支撐起了王陽明心學的所有理論,第一是心即理。第二,知行合一,第三致良知。
周夢臣對這些熟悉的很,熟悉到了,讓周夢臣上臺去講都沒有問題的。畢竟是日日揣摩,想要攻破的學說。
只是周夢臣聽著聽著,有些不舒服。因為這與他學到的心學不一樣。周夢臣關注心學,自然是關注王陽明。王陽明一些文章手稿,講學的文稿,周夢臣都暗中託人找來。是有過研究的。
但是而今,王畿講的似乎也是心學。也是王陽明的路數,但是怎麼總就的不對勁。
只能說周夢臣在學術情報收集上出現了失誤了。
王陽明之學,王畿與錢德洪得傳。但是王畿與錢德洪的矛盾,在王陽明在世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王陽明不僅僅是一個大學者,也是一個好老師,他教授弟子,從來不硬來,而是順應弟子的習性教授。王畿天資傲人,讀書做事,一通百通,從小到大,都是那中別人家的孩子。而錢德洪為人樸質刻苦,在很多事情不夠靈活。
兩個人的性格差別,並不妨礙兩人都可以做一個好學者。
致良知乃是王陽明根本學說,也是王陽明最得意之所在,本質上,是一種自省的功夫。
將人心與天理等同,細細思量自己的本心初心。然後反觀自己現在的想法,很多東西都是與本心不合的,然後一一反思,將這和念頭去掉。
但是王畿某人覺得,自己一明心體,後面的東西就自然而然的,哪裡用什麼工夫去去一克服驅除?似乎對他而言,明白了好好學習這個概念,今後定然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中間沒有過程。
而錢德洪卻不是這樣的,他覺得,人明悟本體之後,才會明白自己做了很多違心之事,但是這些違心之事做久,都成為習慣,就難以輕易克服,要下工夫,時時刻刻的存想。才能達到良知的境界。
於是他們去問王陽明。王陽明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王畿啊,你的說法是對的,不過,你這是上根人的教法。良知這東西,你自己本來就有,不假外求,但是這種辦法不能適合所有人的,這一點你要向你錢師兄學習的。”
王陽明又對錢德洪說道:“錢德洪,你說的也不錯。不過,這是下根人的教法。而且也是有瓶頸的,畢竟良知人心自有,你這樣下工夫,固然進益的方法。但是有時候也難免強求了。心如太虛,何物不有,一閃而過,又有何物是太虛之障。”
大體感覺,王畿太過聰明。對很多事情理解就有些輕浮了。或者他就是聰明如此,一念而過,就得明白。而錢德洪為如樸質,學問一步步的做下來的。又太過執著了,因為對很多人來說,有些過去的事情,本來不是什麼事情,如果時時刻刻去剋制,去驅除,反而執念更深。這
所以,王陽明讓他們兩個互相學習。一個不仗著自己的聰明,就輕視本體功夫。一個也不要過執著,過猶不及。
但是王陽明此去,在廣西回來的路上,就病逝了。而他們這兩個弟子,非但沒有互相學習,反而相互指責,在原本的基礎上更加偏執,錢德洪隱居深山數十年,下足了苦功夫,要為心學夯實基礎,但是本質上,還是太執著了些。一點也不瀟灑。如果王陽明在的話,也未必喜歡自己最喜愛的弟子自苦如此。
如果說錢德洪當年的毛病,發展到現在,只是苦自己的的話。而王畿的問題是,他以他強大的影響力,將整個心學都帶偏了。畢竟王畿在心學之中的地位,他講得話就是現在心學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