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看著周夢臣微微一笑,說道:“好,這一件事情交給我吧。”
周夢臣這才退走了。
在周夢臣走後。徐階陷入沉思之中,他感覺有一絲不對勁,卻不知道哪裡不對勁。總覺得有一些太順利了。他思來想去,抓不住重點。
他心中暗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還是先辦正事。
徐階從一邊拿出一些卷軸。不小心一根卷軸跌落在地面之上,卷軸輕輕的滾動,將裡面的畫露了出來,卻見上面寫著流民圖。
數尺長的長卷上,用極其寫實的筆法勾勒出來,一副悽慘無比的畫卷。
上面有掛在樹上的屍體,而整顆樹上面沒有一片葉子,甚至在樹杆也是白色。那是因為樹皮已經扒光了。而一邊的地面上,一卷草蓆下面露出兩腳,很顯然是一個死人。不遠處,兩戶人家在交換自己的兒子,兩個孩子哭得很厲害,卻沒有眼淚了。一邊有兩團篝火。上面掛著鐵鍋。這水已經燒開了。
至於半露在地面的房屋,被洪水捲走的人。乃至於頭上插這稻草的人跪在路邊。等等悽慘場面。
一一在畫筆之下披露出來。
山河如此,草木不存,何況人哉。人間或有地獄,就在黃河兩岸。
這也是周夢臣很多時候,不忍拒絕徐階的原因。他算是拿住了周夢臣軟肋。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婦人之仁。
而這一副話,很快在宜春宮展開了。
嘉靖久久凝視,不說一句話,好久才說道:“讓太子來看看。”
“是。”黃錦說道。
片刻之後,太子來了。只是站在一邊看畫,嘉靖才有幾分顫抖的說道:“徐首輔,朕的天下就是這樣嗎?”
嘉靖固然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在很多事情,他並不要覺得天下比不得上他的權力重要。但是不可否認,在不涉及自己的權力的時候,嘉靖還是喜歡彰顯自己的仁慈的一面。
其實,嘉靖登基四十年。如黃河兩岸這樣的慘狀,為數不少。但是能到嘉靖眼前的不多,一方面,嘉靖本身不喜歡看這樣的東西。
嘉靖十八年南巡的時候,路過河南,饑民擁門,給嘉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嘉靖下意思覺得討厭。
而嚴嵩當政,正是好嘉靖之所好,厭嘉靖之所厭,嘉靖喜歡的是粉飾太平,嚴嵩自然是加倍為之,嘉靖喜歡太平天下,嚴嵩自然要讓嘉靖看到天下太平。
這樣的場景,嚴嵩只會用春秋筆法,不會讓嘉靖看的。
而今徐階當政這一年之中,他對嘉靖的態度,其實很小心的。在揣摩嘉靖的心思上,徐階所花費的心思,不在嚴嵩之下,只在嚴嵩之上。
甚至徐階也為嘉靖辦了不少不大體面的事情。
但是徐階如此揣摩嘉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而不是並不是完全順從嘉靖。
就好像今日,徐階很清楚,他如果日日拿這樣的圖來煩嘉靖,弄所謂之忠言逆耳,時間一長,嘉靖就煩了。他或許不能搞定這些事情,但可以搞定煩人的人。
但是十幾年來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嘉靖還是受到的震撼。
徐階聽了嘉靖的問話,說道:“老臣該死,老臣該死。臣也是才知道,河道總督王廷,枉顧聖恩,魚肉百姓,以至於如此局面,幸有忠義之士,將此事上陳,放有此圖,臣不敢不上報。臣為首輔,本應該為陛下分憂,令百姓安居,今有此事。臣請陛下責罰。”
嘉靖臉色鐵青,說道:“王廷該死,王廷該死。”
不知道嘉靖是覺得如此局面壞了自己粉飾太平的大業,狠狠丟了自己的面子,還是覺得王廷犯下如此大錯,自然是該死該死。
徐階說道:“已經在大理寺了。”
嘉靖說道:“令有司從快,從嚴,從速辦理此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給朕一個交代。”
嘉靖此刻只想發洩,不想要什麼真相,所以問都沒有問,要王廷的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