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宴中) 茶與茶的終極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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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霎那之間, 葉采薇也反應過來,容津岸的回答之高深之歹毒。
她難受極了。
這頓飯她越來越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扭轉乾坤, 準備敬完那三杯酒就找機會裝病離席, 誰知道那個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題, 害她被菜餚卡住,失了儀態, 丟了臉面。
而容津岸的回答歹毒之處在於, 那一反常態故作親暱的模樣只是表象,其中的內容,不僅僅暗示了她不會再回東流、要跟他一起返京,而且還回答了在場所有人最關心的另一個問題——
這件石破天驚的秋闈案,究竟後續如何解決?
是以, 盡管葉采薇眼淚汪汪, 措辭著再把話題圓過去, 卻已經有人忍不住了。
“容大人的意思是, 這次南直隸的秋闈一定會重新舉辦,是不是?”事關前程, 自然有人躍躍欲試,
“容大人,可否透露大約會在何時?明年春闈在三月,距今也只有大約半年的時日, 全國其他省份的舉子們,要等我們一併嗎?……”
“這件案子還未完全了結, 其中內情恕容某不便透露。等重新秋闈的訊息確定,朝廷自然會第一時間公告天下。”
容津岸從容地笑,眉眼好似遠山青黛, 清淺的目光懶散,掃過眾人的臉色不一,不經意在葉采薇身上徘徊片刻,又收了回來:
“科舉是我朝重中之重,又是多少學子寒窗苦讀數年才有的機會。陛下經天緯地,神略內名、英武外發,深知大家之艱辛,是絕不會讓天下學子寒心的。”
這下,席上的話題自然就引到了科舉上,有人感慨嘉泰帝唯才是舉、天下有明君海晏河清,有人借機向容津岸請教科舉應試的問題,還有人沉默吃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邊,兩口熱茶入肚,葉采薇終於將那噎住的勁頭緩了過來。
剛才酒喝得太兇太急,眼下壓不住醉意,頭暈飄忽,唇舌發麻,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立刻澄清一些東西。
她省了省:
“青蓮書院的山長於我有知遇之恩,當初我也向他保證過,至少要教出三批學生來,現在第一批學生,連秋闈都未完成,我無法對山長交代。”
葉采薇知曉,搬出山長,是最好做擋箭牌的。
話是朝著學生們說,但她知道身旁的容津岸一定聽得真切:
“東流是塊有福之地,書院是我三四年來傾注了心血之所在,京城於我太遠,又處處臥虎藏龍,我可不敢再次踏足。”
學生們沉默下來,有人悄悄打量容津岸的臉色,佟父佟母覺得氣氛略變尷尬,連忙附和,向容津岸介紹起東流的風土人情來。
——“不止青蓮書院,在東流,先生還有旁的牽掛之人,果真草率離開,恐怕也是於心不忍吧?”是佟歸鶴突然接了話,音量不小,讓人想忽略都無從下手。
他是所有人中在牢獄裡吃了最多苦頭的那一個,頂著滿臉的傷痕,從開席起一直鬱郁寡歡,連敷衍舉杯都懶得,幾乎沒有說過話。
但這幾句唐突到近乎失禮的疑問,如同一陣挾沙帶泥的寒風,將席上原本就春運慘淡的氣氛驟然帶入昏慘慘的臘月。
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他與老師葉采薇有共同的秘密,卻不方便點明。
葉采薇昏昏沉沉,但渾渾跳動的心也倏爾揪成了一團。
佟歸鶴是這裡唯一一個知曉葉容安存在的人,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他會不會不守諾言,將這個秘密說出來?
她雙眼發脹,指尖微微顫動,不由自主將目光轉向語出驚人的佟歸鶴。
佟歸鶴正半垂著眼,有意無意地擺弄著面前空落落的酒杯,推來,拉去,如同現在垂頭喪氣的他,面上青紫的傷痕尚未結痂,隱隱透著血跡。
剛剛弱冠的青年,將凍未凍的瞳孔裡,竟然有著絕望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