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人高馬大,在這軟榻上蜷著睡得不踏實,因此臥房裡面的動靜,稍微一點點就可以讓他醒過來。
今晚,是梅若雪兩聲細碎的呻.吟。
奚子瑜立刻翻身下榻,大步趕了過去。
梅若雪大半個身子被杏黃色的衾被覆蓋,凸顯的孕肚微微拱起,她的額頭上滾慢了汗水,鬢發胡亂粘在上面,秀氣的眉頭和漂亮的眼睛擠在一處,全是對疼痛的發洩。
雙手緊緊抓著衾被,牙關緊咬,聽到他踱步來的動靜,她從齒縫中擠出字來:“抽筋、抽筋了……”
關於這件事,奚子瑜早在四年前便專門找郎中大夫學過,那時候葉采薇還懷著葉琛,懷相很不好。
應對小腿抽筋,迅速按壓其手掌上的合谷穴、嘴唇上的人中穴,屋內常備著熱水,奚子瑜麻利準備,沾濕帨巾,隔著濡燙的帨巾為她適當按揉。
“可有好了一些?”眼見梅若雪緊鎖的眉頭松下來,他連忙問。
梅若雪瞠著眼,長長、長長地舒氣,將衾被上拉,蓋過瘦削的肩膀。
劫後餘生,一句話都不想說。
“方才,我睡不著的時候,想了一下,咱們這個孩子的名字……”帨巾的熱度減了,奚子瑜拿下來,拉下她睡褲的褲腿,繼續適當按揉,
“若是男孩,便取‘泓’字,若是女孩,便取‘涵’字,奚玉泓,奚玉涵,若雪,你覺得如何?”
梅若雪闔上了雙目,小臂搭在疲憊的眼睛上,是嫌室內光線太亮、閃得她無法入眠的意思。
奚子瑜吹滅了房中的燭火。
“若雪,若雪……”男人等了很久,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聲喚起來。
想要確認她還在不在聽。
回答他的,是勻停的呼吸聲。
“既然你覺得這兩個字不好,你不喜歡這兩個字,那孩子的名字,交給你來取,好不好?”
快要進入冬月,不過是眨眼之間,京城裡竟一日比一日冷了起來。
南方的冬天濕濕冷冷,無論穿多厚的衣衫,彷彿永遠都濡著一層濕,但又遠不到刺骨的地步,對於東流長大的葉琛來說,堅持留在京城需要克服的第一個難關,便是這難以租房的酷寒。
但更冷的,實則是他那對阿爹阿孃之間的關系。
其實也遠遠算不得是冷,他們三人還是照舊的,葉琛處在中間,就覺得氣氛怪得很。
葉琛原本以為,容府歡宴那晚上,在自己無意中發現了“書房的秘密”後,兩個人兩個人故意甩開他單獨談,會有什麼重大的突破。
然而事實的發展卻好像愈發讓他摸不著頭腦了。
找了個在載徽書院的時機,葉琛單獨問葉采薇,娘親答道:
“阿孃與阿爹沒什麼齟齬,就這樣陪著容安,我們都在京城,不好嗎?”
葉琛搖了搖他的小腦袋:“阿孃,你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當年害得外祖父慘死、葉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已經伏誅,阿爹和阿孃為什麼還沒有和好?
“因為你七叔叔一直不肯鬆口,答應七奶奶和離的事,阿孃這是為七奶奶憂心呢。”
她不會說實話,最近又聽到了一次遼東戰局的訊息,情勢不妙,她難解憂心忡忡。
遼東兩個字已經跟容津岸密不可分,若向他問起,又要扯到當年事上。
她寧願從載徽書院的夫子們議論中,心驚肉跳地獲取只言片語。
而上一次,她與容津岸在那間書房,到最後,分明誰都沒有再往後退一步的意思。